鲁丘接过苹果就吃起来，边吃边不停强调香甜，并示意宋一一也一起吃。后者却没有一丝食欲，把带着水滴的苹果放到桌子上，从包里拿出表格准备填写。
见此，五哥表情稍微有些不自然，却很熟练地掩饰过去：“水娃，你们今天来有事吗？找我爹娘是不是？他们都不在，要不然你明天再来吧！”
鲁丘把嘴里的苹果咽进去，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不一定非要找他们，找你也一样，就问下你们家的收入情况和存在的具体困难。国家要精准扶贫，帮助咱们这些家庭困难的人。”
“这些我都说不好，钱粮归我爸妈管，他们才了解得清楚，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五哥从床头拿出一本名字叫《丰子恺散文集》的书，看书皮就知道有些年岁，冷冷地自顾自在窗前读起来。
见状，鲁丘把书抢过来看一眼：“五哥，这本书你还没读完？《家》《春》《秋》三本书我都读完了，我还说晚上拿过来和你换！”
“水娃，你以为自己读书多快呢？我读第二遍而已，而且读散文能和小说一样吗？它是思想和文采的精华，需要慢慢品！”五哥不服气道，重新把书夺回来继续专注于上面的文字。
太阳的光线从窗子里射进来，随着时光流逝渐渐东移，灼烈的日光变柔和的同时也没有了当初的温度。在光线的慷慨下，书本上的字清晰可见，却始终没照到五哥的身上，或者说他在有意识地避免“暴露”。
鲁丘叹了口气，捏着半个苹果的手垂下来：“那你读书吧！我们先去马胖子家看看，晚些时候再来！”
任红通通的苹果摆在那里，宋一一跟着鲁丘走出那个光线昏暗的屋子。走出好远突然听见屋子里传来“嗵”的一声，她赶紧跑了几步，追上前面的鲁丘。
即使这样，她还是回头看了好几眼，好像后面跟着一只鬼似的。
“没想到这个瘸子还挺爱读书，一本书看两遍，那得多无聊，我读书从来不看第二遍！”宋一一没话找话。
鲁丘停下来，望着她眼睛里直冒火：“是啊！无聊，非常无聊，不只他无聊，我也很无聊，有的书我们还看三遍、四遍、五遍呢！”
“干嘛你？我又没惹你，冲我吼什么？”宋一一感到莫名其妙。
“你还是从城里来的大学生，张口瘸子，闭口瘸子的，懂不懂尊重人？”鲁丘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人家那么辛苦洗了苹果，你为什么吃都不吃一口就放在桌子上？嫌苹果不好吃还是嫌人不干净？”
“好吧！叫人瘸子是我不对，我以后改！”宋一一撇着嘴说道：“但是我没嫌他们，别人给了东西就一定要吃掉吗？那也太实在了！我看见他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就……”
鲁丘抢白道：“就什么就？别把你们城里虚头巴脑的礼仪带到农村，我们农村人没那么虚伪。”
“好，就算我们城里人虚伪，但是咱们做工作不是讲究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吗？哪能随便吃群众的东西？”宋一一振振有词。
“真能上纲上线，还和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联系起来了！宋一一，你信不信，这样较真下去，村里面你待不下去，迟早滚回城里面！”
“我不信，坚持原则还错了？”
“坚持原则没错，但是你太刻板了，懂不懂什么叫灵活运用？送你金银钱财当然不能收，无利益交换的情况下你送我一个苹果，我还你一个橘子，这顶多是人际交往，难道还算贪污腐败吗？”
宋一一词穷，却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尤其是怎么掌握人际交往的尺度，收一个苹果可以，那收一筐苹果呢？难道再还一筐橘子？不等宋一一想通，鲁丘又迈开步子向下一家走去，前者只得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又跑着跟上去。
来到胡同的末尾，走进一个杂乱的院子。
里面横七竖八散落着许多东西——各种生锈的农具、不知来源的钢筋铁丝、堆成小山的废品，还有一些无处不在的塑料袋。这些东西中间，顽强地生长着一棵桃树，上面稀稀拉拉结了几个青桃，在那些杂乱的东西中间十分突兀。
走进院子，宋一一闻到一股陈旧的腐败、糟烂气味，非常浓重，连鲁丘都捂住了鼻子。
“马胖子！马胖子！马胖子！”
几声呼喊，大敞四开的房门中间出现一个人——穿着短裤、光着膀子、一身肥肉、头发像鸡窝一样杂乱，眼角里还有眼屎。
“水娃啊！啥事？”马胖子打着哈欠说道。
“我受不了你家这味，咱们出去说！”鲁丘转身离开院子，在外面大口喘着气，回身看了看宋一一：“这味道你受得了？连话都不说！”
宋一一白了他一眼：“再难闻我也得忍着，还敢说话吗？被你教训了一下午！万一再说我嫌弃、看不起农村人的话，我可受不了！”
鲁丘懒得理她，冲院子里喊了一声：“马胖子你快点！”
好一会儿，马胖子才慢慢悠悠出了大门口，正看见站在一旁的宋一一，他把乱糟糟的头发按了按，尽量帅气地走过来。
“什么事？水娃！要给我介绍个女朋友？”马胖子偷看了宋一一两眼，脸上顿时乐开花，在水娃耳胖说道：“这女娃真漂亮，哪个村的？”
鲁丘踢了马胖子两脚：“少他娘的胡思乱想，还找对象，就你这油瓶子倒了都懒得扶的人，谁愿意嫁给你？”
“少瞧不起人，好像有人愿意嫁给你似的，就你娘那个情况，什么女孩看到都得绕着走。咱俩顶多绑着一起打光棍，谁也不比谁强！”
这句话说得宋一一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掩饰性地咳嗦几声，心中却不免有了疑问——鲁丘的母亲到底什么情况？
没等宋一一细想，鲁丘已经扑过去扭住马胖子的胳膊，疼得后者嗷嗷直叫。
“以后还敢不敢乱说？”
“不敢了，不敢了，水娃你轻点，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亲，何必呢？”
鲁丘放开他的胳膊，顺便踹了一脚：“有你这样的乡亲，我都觉得丢人，柳泉村二百年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二流子、懒汉！”
“水娃，你别看现在村里人都叫我懒汉、二流子，等我哪天中个一千万的彩票，立马就成为村里的骄傲。到时候说不定你还得求我办事，少打我两次，我记你的好！昨天玩牌九，哥们赢了九百，比公务员一天的工资还高好几倍，……”
鲁丘懒得听他闲扯，直接让宋一一准备好表格，然后打断他开始询问具体情况。这马胖子一听扶贫，马上积极配合起来，把自己的情况说得比杨白劳还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