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睿前所未有的毛躁，一双深黑的眼睛盯着迟莞，“你以为你能说服我？”
迟莞摇头，“我没打算说服你，我会给你时间，但是戴倩雯的肚子等不了的。已经三个月了，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
这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拧开，兄妹二人一同转过头去，便看见迟俊峰平静地站在外面。
迟莞先站起来，“爸爸……”
“阿莞你先出去，爸跟你大哥有事要说。”
迟俊峰人没进去，他看着迟莞，见她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微微皱了眉，“听不懂？”
迟莞心口闷闷地瞧了一眼迟睿，这才从他房里出去。
没走多远，就听见关门声。
刚才在里面，她和迟睿的谈话已经被爸爸听了去，戴倩雯怀孕的事根本不用等到她再开口去说。
迟莞心情特别复杂，她不知道最近这都怎么了。
大哥有喜欢的人，却和戴倩雯有了孩子，如果结婚，大哥会不开心，如果不结婚，那对戴倩雯和孩子又不公平。
但他是个男人，他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管对与错，他对戴倩雯和那个孩子都是有责任的。
母亲在楼下和阿玲一起做午餐，厨房里香飘四溢，迟莞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卫邵华看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愣着，诧异地走过来，“你爸跟你大哥呢？”
迟莞心不在焉地，没听见有人在跟她说话。
卫邵华忍不住伸手戳她肩膀，“叫你呢，你一个人发什么呆！”
迟莞倏然回头，看见母亲，讷讷地站起来，“怎么了？”
“问你大哥跟你爸上哪儿去了！”
“哦，他们、他们在楼上谈事情。”
“马上吃饭了，去把他俩喊下来。”
卫邵华说完就又回厨房去了，迟莞听到她对阿玲说，“不要放鸡精，阿莞不喜欢吃鸡精。”
……
楼上，迟睿房里，气氛一度降到冰点。
迟睿脸上火辣辣的，右脸上的五个指引非常明显，刚才迟俊峰跟他动手了，上去就是一个耳光，并骂了一句，“你不做军人了，就连人都不会做了！”
迟睿低着头，滚烫的热泪包在眼眶里，到底是掉了下来，滴落在地板上。
迟俊峰站在他跟前，双手背在身后，“怎么，现在有钱了，不得了了，当了董事长觉得自己是人上人了？”
迟睿不开腔，脸上发烫不仅仅是因为被父亲打了，更因为他说的这些话。
从小父亲对他的教育是严厉苛刻的，当军人不仅是父亲对他的寄望，也是他自己的理想。后来事与愿违，他弃军从商，但他一天都没有忘记过自己曾经是个军人。上流社会那些公子哥身上的毛病他一个都没有染上，也没有被外面五光十色的世界吸引，他没有堕落，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正直的，但如今种种现实摆在他面前，令他怀疑，他的那些坚持到底是对还是错。
和戴倩雯发生关系后，他的确是不想负责任，想用钱打发。对方口口声声不要钱不要人，还说当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时候他还会觉得亏欠，愧疚，但当她站在面前跟他说她怀孕了，那一刻迟睿就像被人从几十层的高楼重重推下。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他也从未想过要和戴倩雯有什么瓜葛。
那天晚上他喝了酒，他不清醒，他犯了错，他说过要弥补，金钱，物质，只要她说得出的，他都给。
现在父亲和迟莞在质问他，在谴责他，可他们究竟有没有想过，也许由始至终，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戴倩雯计划好的。
迟俊峰气得不行了，看着自己教育出来的儿子变成了纨绔子弟的样子，只觉得心绞痛，“且不说那姑娘是阿莞的同学，就算她只是你们公司一个普通员工，人家一个正经姑娘，你上了人家本来就要负起责任，更别说现在还怀孕了！”
“迟睿我跟你讲，这件事你不给我处理好，以后你就别再进迟家的家门！”
“你太让我失望了，把别人肚子搞大了还想不认账！那好歹也是你的种，是迟家的血脉！”
“现在你来跟我说说，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迟俊峰气急攻心朝着迟睿吼了一通，迟睿听完突然笑了。
迟俊峰看他毫不在乎的样子，一脚踹上去，“你笑什么！”
迟睿站起来，在父亲面前，他整整高了一个头。
他对迟俊峰说，“我打算怎么做你们不都知道吗，但是有用吗？迟莞逼我，你也逼我，过几天阿姨也会来逼我——你们不就希望我结婚吗，不就希望抱孙子吗？”
他点点头，“行，结婚！我马上就跟戴倩雯结婚，然后再过半年你们就兴高采烈地当爷爷奶奶，这样满意了吗？”
迟俊峰站在原地，一张脸依旧黑得难看，迟睿呵呵笑了两声又道，“你赶紧去找我阿姨，让她找个看黄历的瞧瞧哪一天宜嫁娶！”
咬紧牙根说完最后一句，迟睿拿了外套夺门而出，扬长而去。
迟俊峰上前想要阻止他离开，手一伸却只抓住了空气，“迟睿！”
……
楼梯上，迟莞和迟睿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
兄妹二人就这么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发一言。
迟莞能从迟睿眼中看到绝望，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她张了张嘴要说点什么，迟睿在她之前开了口，“迟莞，我是你大哥。”
迟莞突然觉得心里特别难受，转开了视线，不再看他。
她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在提醒她，你能在乎一个外人的感受，却不顾你大哥的感受。
从小到大，大哥疼她疼得要死，容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可是眼下除了这件事，她口口声声，张口闭口就是站在戴倩雯的立场跟他谈判。
对，她就是再跟他谈判。
“你说得对，我的确有错在先。”
“犯了错，总是要付出代价。”
迟睿淡淡地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他生了一副女孩子都喜欢的漂亮面孔，而此时迟莞在他面前站着，却只想哭。
她知道，在大哥心里，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值得他信任和亲近的人。
也许，以后她都不会看到大哥脸上释怀的笑容了。
迟莞上前两步，拉住迟睿的手，“大哥……”
迟睿低头看她，伸手捻开她额前的发丝，“大哥不怪你。”
迟莞摇头，用力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好了。”
迟睿双手按着迟莞的肩膀，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淡然，笑说，“我有事要先出去了，你好好陪爸和阿姨吃饭。”
迟莞知道他说有事是借口，他就是不想在家里待着，不想见到她，“大哥你要去哪？”
迟睿已经走在了前面，抬手往后挥了挥。
“哎呀，这都要吃饭了你大哥怎么出去啦？”
卫邵华从那边走过来，迟莞赶紧擦了泪，不想被母亲看见她这狼狈样子。
“可能有些公务上的应酬。”迟莞说。
“哦，他一天真是忙，比我那时候还要忙。”
卫邵华感慨，这两年SF在顾历南的帮衬下，有了宝熙这块招牌，的确跟以前大相径庭，业务跟上了，公司规模也扩大了，迟睿在这个时候接手董事长的位置，确实是辛苦。
卫邵华对迟莞说，“你父亲的前妻走得早，孩子们在我的照顾下倒是一个个的有出息了，但我始终放心不下。你看你大哥，马上三十二了还没个女人，我和你爸就要去美国了，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儿媳妇茶呢。”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又想起了还在法国学习的珍珍，便笑着说，“不过珍珍在那边学业顺利，我有联系那边的老师，说那孩子很有天分，也很刻苦，不用等到两年就要毕业了。”
迟莞听了，心里苦笑。
就算珍珍明天就回来，就算珍珍以后再也不走了，大哥也不能娶她了。
晚些时候，迟莞吃完饭离开，家中就只剩了迟俊峰和卫邵华夫妇。
阳光明媚的午后，迟俊峰怀着沉重的心情，把迟睿和戴倩雯的事情跟卫邵华说了。
卫邵华听完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阿睿一直是个厚道人，不会有这些出格的行为，想来，要不是因为喝多了酒，也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迟俊峰抚着额头，只觉得头疼，心里也疼。
卫邵华好半天才开口，“阿莞那个女同学，以前我去她们学校的时候倒是见过。”
迟俊峰：“怎么样？人品，相貌，各方面都如何？”
卫邵华笑，“我就见过那么几次，人品哪里就看得出来？相貌比起珍珍要差一点儿，家境还是不错的。之前父母做生意，不过后来听阿莞说，好像生意失败，爸妈都在家里拿退休工资了。”
夫妻二人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其实也没心思看，都在关心迟睿的事情。
迟俊峰喝了口茶，“说是，怀孕都三个月了。”
“再过一阵子肚子都该看得见了。”
明明是很严肃的事情，卫邵华不知怎么就有点兴奋，笑着蹭了蹭丈夫的肩膀，“诶，咱们俩就要当爷爷奶奶了呢。”
迟俊峰哼了声，“还爷爷奶奶，阿睿根本不想要那孩子。”
卫邵华皱着眉，噤声。
心说，孩子都有了，也就要了吧。
迟家基因都很好的，阿睿长得英俊，生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好看呢。突然又想起个要紧的事，对丈夫说，“前阵子我们去山里拜菩萨，那个师傅不是跟我们说了吗，说咱们家近几个月有喜事，还真准。”
那师傅还说了，迟俊峰的病看似好了，但是还没有根治，如果家中能办喜事冲一冲，说不定就完全好了。
人在某一时刻特别迷信，就比如说现在的卫邵华，“阿睿跟珍珍是有缘无分了，既然小戴都怀孕了，那就让他们俩把婚结了吧。”
迟俊峰握着杯子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良久，缓缓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