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画一出，为着这三千两白银而来的士子文人会大惊失色，匆匆离去。
然而，随着湖面周围的议论声加大，那些停泊在他画舫附近的船只却并未离开，反而不少人争相上前，想要一睹这画的真迹。
卫风勾了勾唇，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自他父亲死后，朝堂对于文人士子的言论却渐渐放开了，这些年里即便因为非议皇家或朝堂而入狱，也往往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周旋出来，白蕊姬的父亲就是一个例子。
等到湖面上的人将这画作全部看完，卫风才从画舫船舱内走出。他身长玉立，虽然一夜未睡，眼下有淡淡的黑羽，却仍旧风姿耀人，芝兰玉树。
他拱了拱手，黑发飘荡，声音因为用上了内力而扩大了数倍，如玉般的声音飘荡在湖面上，使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诸位，我便是卫风，这诗会的举办人。然而，我不仅仅是满春院的公子，也是已逝官员王眠之的遗子。”
卫风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小青城里的文人谁不知道王眠之的大名和佳作，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以往他们都嫌弃看不起的勾栏公子，竟然会是十年前的大儒之子。
不少曾经骂过卫风的人涨红了脸，但更多的人是不相信，作为曾经的文坛精神领袖，王眠之在士子之间威望不小，确实存在有人假装王眠之之子的身份来坑蒙拐骗的嫌疑。
湖面一片嘈杂，众人的各种眼神都如针芒一般刺向了卫风，或好奇，或鄙夷，或仰慕。
秋伯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他本以为这是卫风帮满春院招揽生意、扩大名声的好事，却不想卫风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王眠之虽然身死，但仍是朝廷的罪人，卫风是罪人之子，那势必会牵连到满春院和他，没准他还被判个窝藏罪犯的大罪。
顾不得擦拭满头大汗，秋伯连忙差使着满春院的下人去抓卫风，只是，卫风的船只早就被一众文人围着，他的手下根本挤不进去。
“我王家从未做过一丝对不起圣上，对不起朝廷的事，当年的谋反大罪，全然是当今的丞相----李松溪与知府范源故意陷害强加的！”
随着银光一闪，卫风御剑在湖面一划，波浪迭起。
卫风长身玉立，他站在众人之中最高的画舫上，有一丝孤凉的意味，然而，他的背又挺得极直，宛如一根不折不弯的绿竹。
“范源是我杀的，丞相李松溪来这个小城，无非是为了杀我卫风灭口罢了。”
众人闻言全都安静下来，秋伯也呆住了，他低着身子抱住脑袋，喃喃道，“卫风，他怎么敢....，怎么敢这么说?”
然而，小青城的百姓并不怕闹事，他们中多有对朝廷赋税不满之人，有王眠之一案在前，他们心里的怒气更增加一分。
一时间沸反盈天，众人情绪激动，不消多久，丞相李松溪亲自到小青城里铲除政敌王眠之遗孤一事势必会传开。
当然，也有些清醒的人，他们上前高声问道，“那你说王眠之乃是被人陷害，你可有证据？”
对于这样的诘问，卫风一时间并未回答，因为，李松溪的侍卫已经到了。
青蘅还是被扭绑着到了岸边，她面色平静，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刻。
不仅仅是李松溪带来的京畿士兵，小青城里的所有衙役也全部出动，这些穿戴着兵甲的侍卫个个身形高大，形容严肃，青蘅的两只手被绑住，但是幸亏衙役留了些情面，并未绑得太牢。
李松溪一席软轿，他处于岸上高处，处于侍卫的保护中央，他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画舫之上的男子，嘴角忽然扯出一缕阴险的笑来。“王眠之，你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儿子来。”
有了带刀侍卫开道，众人便心慌了起来，自古民不与官斗，有些人瑟缩着划船退开了十余丈，离卫风远远的。但更多的人是在岸旁观，加之李松溪一来，众人对卫风的话更加信了几分。
一时间，卫风的画舫便露了出来，他在画舫之上站着，除了拿画的尚山，他身边空无一人。
他的眼中，是那个看起来身材娇小的被绑住的青蘅。
卫风的眼彻底黯淡了下来，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在青蘅的庄园住下的，到底还是连累了她。
青蘅的不远处就是知县和张兴，二人的脸上都不好看，尤其是张兴，他在那群看事的民众里一眼就看到了白蕊姬。
她面色枯白，有些难以置信，也有为卫风担忧的神情。
李松溪的随从撩开轿子，随即，穿着一品大臣官服的李松溪走了出来。
他这一生的政敌甚多，他虽然忌惮卫风，却仍旧相信自己的权力，卫风这一闹，只要他没有证据，就可以将他当作妖言惑众暴民处置了，先斩后杀也不敢有人问责。
他的京畿军已经搭好了箭弩，只待他一声令下，卫风就会被射穿成一个刺猬。
他还记得卫风，那个他记忆中最为聪慧好看的孩子，他也抱过卫风，还送过他书画墨宝。
十余年不见，卫风果然长成了和王眠之一样的人，一样的气度，一样的令人厌恶。
二人视线相对，他们是一生之敌，王家与李家，必有一死。
“李狗贼，我家公子早就料到今日活不了了，但是，即便你杀了我们，你对王家诬陷的证据早就被我家公子收集起来了，早在昨夜，已经派人送去京城了！”
尚山的声音突然响起，李松溪看着卫风和尚山主仆二人，忽然一怔，随即大笑起来。“不可能，根本不存在什么证据，你们这两个胡言乱语的贼子，叛逃多年，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卫风见着李松溪猖狂的模样，也笑了起来，先是低沉的笑，随之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几分苍凉，又带了几分得意和狷狂。
青蘅从未见过卫风这样的模样，他一直是温和的，如此放浪形骸的癫狂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到。
“王家的证据是没了，那上一任御史大夫家的呢？兵部尚书家的呢？这些年死于你手下的官员还少吗？一个王家自然是扳不倒你，可是别忘了京城还有无数人等着看你倒台。”
卫风说着，在李松溪等人惊诧之时，他飞身从画舫下来，他身形如闪电，一剑水花飞舞，遮挡住了众人的眼。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已撂倒了捆绑青蘅的几个衙役，轻飘飘的带着青蘅上了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