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又湿又冷，冷得足够苍劲，像北方的冬天。
墓道中仅有的光源，便是风尘小心翼翼托在掌心的狐火。
微弱的狐火在湿冷的空气下跳动不安，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
狐火能照亮的地方实在有限，那些照不到的地方能让人产生无数恐惧的臆想，而照亮的地方又成了臆想的佐证，让人不寒而栗。
毕竟这是条通往墓地的路……
昏暗的墓道两侧，杂七杂八的乱石勾勒出恶兽模糊的轮廓，似乎还能听到暗处传来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这种地方向来不欢迎不速之客，乔嫣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像只谨慎的小猫，蜷缩在贪狼身侧。
忽然之间，一声鬼怪的“吱吱”声，由暗处传来，打破了持续已久的宁静。
“什么声音？！”乔嫣立马绷紧神经，眼珠子瞪得发直，恨不得拎起耳朵竖着听。
风尘托起手心的狐火，往声源的方向照去，发现墓壁角落下有只肥胖的老鼠，正在刨坑打洞。
“大惊小怪，只是只老鼠而已嘛。”风尘弯下身子，把手里狐火凑近了些，细细打量这只肥胖老鼠，“不过这老鼠看样子有些奇怪，怎么不怕人呢？”
这老鼠确实古怪，胖成了个肉团子，而且毛色铮亮，跟下水道那些老鼠比起来，这只像是家养的……
而且老鼠生性胆子小，要是碰到活人，早一溜烟儿逃了去。
可这只老鼠的胆儿肥得流油，身后闹这么大动静它仍泰然自若，毫无顾忌地挖洞。
风尘提高嗓门儿轻咳了一声，想要把这只老鼠给吓跑。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只老鼠只是顿了一下，停下动作，把土豆般大的小脑袋扭了过来，面向四人发愣。
乔嫣瞬间注意，到那老鼠米豆大的眼睛，竟然是令人生畏的猩红色！
而这还不算什么，真正骇人的是，它的嘴里正叼着一只死人手骨！！
“啊！”乔嫣吓了一跳，捂着嘴往贪狼身后躲。
“这老鼠……”贪狼眯着眼打量这只古怪的老鼠，很快从它身上发现了更为诡异的东西，“好像……”
老鼠的眼神显得过分沉着且理智，而且还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戏谑。
正常老鼠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因而，这只老鼠给贪狼的感觉更像是……
人！
确切地说，更像是抱恨而终的人！！
贪狼忽觉背后一凉，仿若暗处有无数对充满恶意的眸子在打量自己。
预感到苗头不对，他赶忙回头一看。
果不其然，黑暗中潜藏着无数黑乎乎的东西，在他们短暂停留的时间里，已经把出口死死封住了。
黑暗中繁密的猩红色瞳孔，在暗处犹如徜徉的繁密星河般褶褶生辉，又如密集的燃烧的烟头。
眼前之景，简直是《鼠祸围城》的现场版，气氛开始变得愈发诡异，让人不寒而栗，几近窒息。
这诡怪的画面对乔嫣而言，冲击力实在是太大，让她一时难以接受，以至于乔嫣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跑才能跑得最快。
扔掉鞋，卷起裤管没命地撒丫子跑，对！为今之计就只能是撒丫子跑了。
百里冲刺准备就绪，只等贪狼一声令下，乔嫣便可全力溜之大吉。
然而让乔嫣失望的是，贪狼并没有下达冲刺的指示，而是神色谨慎地说了一句，“小心点儿，别弄出太大动静，否则会惊动它们的。”
她怔怔地望向贪狼，确认他没有半点说笑的可能性后，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试探性地问：“不用跑的吗？”
“这些都是食人鼠，天性懒惰不爱动，但极其嗜血，以吃死人尸骨为生。”贪狼盯着这只面对活人纹丝不动的老鼠，小声解释道：“惊动它们会吃苦头的。”
“啊？！”老鼠乔嫣见得多了，她也不怎么怕。
但是这吃人肉长大的老鼠，有生之年还是头一回见，瘆得慌。
“这里不能多待，快点走了。”贪狼把眼光收拾回来，埋入墓道前方的黑暗中去。
“嗯！”
然而这群老鼠并没有打算放走这些鲜活美味的人肉……
在三人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黑暗中静止不动的老鼠群开始骚动起来，并叽叽喳喳着以极快的速度围涌上来。
密集的爬动声扰人心弦，乔嫣不止一次想要回过头去看，但都被贪狼喝止住了，“专心走你的路，小心被石头绊了脚！”
“哦！”
……
身后的老鼠，渐渐幻化成升腾而起的浓烟，缭绕成弓着身子的模糊人影，跌跌撞撞地跟上乔嫣一行。
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穿着古代的素衣，而且破洞颇多，衣衫不整。
风尘跟乔嫣的脸露如出一辙的惶恐，但又不敢回头看，只绷着神经地往前走。
相比于乔嫣而言，风尘更清楚这些老鼠的来历。
这些所谓的食人鼠，个个都是经年游荡的凶灵所化。
食人鼠只不过是贪狼临时起意，用来安慰乔嫣的说辞而言，它另外的名字，足够让修炼有为的灵狐胆寒——摄魂鬼！
单独一只摄魂鬼并不可怕，但若是成千上万只摄魂鬼集中起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正因为长安街地底下聚集着如此之多的摄魂鬼，才使得地底墓穴成为灵狐族的家族禁地。
风尘是见证过摄魂鬼厉害的，他年轻时候心高气傲不信邪，跟同伴夸下海口，要去长安街地下禁地一日游。
可刚进洞口就被数十只摄魂鬼围攻，当时差点惨死地底。
幸亏老族长出手及时，将摄魂鬼驱赶，风尘最终以一只胳膊为代价，换回了整条命。
自那时起，他对摄魂鬼就怀着深深的恐惧，源自于自心底的恐惧……
很快，摄魂鬼的气息近在咫尺。
贪狼往后侧去半张脸，右脸上显露出清晰的三撇红色妖纹，在昏暗中微作一闪，便黯淡下去了。
这是贪狼的警告，摄魂鬼倒也识相，不敢再逼近一步，像被冻住般错愕地站在原地。
随着贪狼嘴角轻挑上扬，这些摄魂鬼重又烟化成爬地鼠，匆匆四散逃去。
整个过程，只有冉永曾察觉到了，但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