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乔嫣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城市，初来此地时没找到工作，通过顾小鱼的接济才勉强生活。
她从来没跟家里人要过钱，只有饿了几天肚子后，她才会硬着头皮去找顾小鱼借钱。
顾小鱼每次都是尽可能多地给她，时间一长，她便开始主动上门把钱塞到乔嫣手里。
为了找工作，乔嫣在城市三环一带租了间简陋的小屋，只有两个房间——一个卧室，一个厕所。
房间里只有一张掉漆的办公桌和泛旧的小木凳，以及一张一米多宽的单人木床，吊挂的白炽灯玻璃上永远糊一层薄薄的污泥，墙皮也是肮脏的暗灰色。
就这样的环境，房价开销都让乔嫣有些禁受不住，每次月底交完房租电费后，剩余的钱仅够维持每天一桶泡面和一个馒头。
每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几乎都会做噩梦，梦到自己站在几十米高的楼顶，突然天旋地转，失足摔下去；梦到自己被人抛入海里，被汹涌的波涛按沉；梦到自己躺在一具荒野中的棺材里，怎么也起不了身……
她常常在半夜时分被这些噩梦吓醒，再不敢入睡，抱着被子缩在墙角低声抽泣。
她怕自己突然有一天死在这间废旧的出租房里，死在无数个相同孤寂的夜里，没人知道……
一条鱼肚白渐渐在显露天边，一声尖锐的鸟叫声飞入云端，几颗寥落的星辰被这声鸟叫吓破了胆，跟着月亮一块儿消失了。
顾小鱼提着装有饭盒的白色塑料袋，把乔嫣的门轻轻推开一条小缝，然后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见乔嫣醒着，顾小鱼才舒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进门，脸上绽出一丝笑意，“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水晶虾球……”
乔嫣瞥了她一眼，黯然的眸子透着几分憔悴，“我没胃口。”
“多少吃点儿吧，下午还有化疗呢……”顾小鱼坐到她跟前，微蹙的眉间掠过一丝期盼。
说着，她把饭盒取了出来，搁在腿上摊开，晶莹剔透的水晶虾仁在餐盒中堆得满满当当，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顾小鱼把连在一起的木筷撕开，稳稳地夹起一块蜷缩成球状的虾仁，小心翼翼地递送到乔嫣嘴边。
她的执拗让乔嫣忍不住诶了口气，只得勉强把虾仁咽了下去。
这样的虾仁，按她以往胃口好的时候，能吃上整整五盒，但现在尝起来，却味同嚼蜡。
见乔嫣吞咽得差不多，顾小鱼伸出筷子便要夹起第二个虾仁。
乔嫣皱着眉头，忙伸手制止道：“先放一边儿吧，我待会儿吃……”
顾小鱼愣了一下，抿着唇点了下头，把餐盒收了起来，连着筷子一同放在旁边的床柜上。
乔嫣倚在床头，拧着眉毛，侧过脸望着窗外渐渐明朗的天空发呆。
窗外飘来一阵酒精的香味儿，猝不及防地袭上乔嫣的心头，变成了一丝醉意，把她卷入了纷乱而热烈的回忆之中。
她隐约猜出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也许半月，也许几天……所以在这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她要好好地回味自己这短暂的一生，把好的坏的、苦的甜的、值得回忆以及难以忘怀的，好好再想一想，重新品尝品尝。
“小鱼，你记得咱们初中有次考试，我坐在你前面的位置，那次考的是历史，而且全是选择题，我没复习好，急得满头大汗，一直给你暗示让你给我递纸条，你记不记得？”
顾小鱼听得一头雾水，一脸茫然地问：“我有给你递过纸条吗？”
“当然有啊，你不记得了吗？”乔嫣默然片刻，又道：“你当时把纸条递给我的时候，我一直揣在包里没敢看，心里又激动又害怕，直到十几分钟后我才偷偷打开看，结果一大张白纸上就写了四个大字——中午吃啥……”
乔嫣越说越起劲儿，一句句溜出口，像挂着一串小鞭炮似的连连作响，最后却变成了一阵猛烈的咳嗽。
“你别着急！”顾小鱼抚摸着她的脊背，连轻轻拍一下都不敢，好像那是一朵极其娇嫩的花儿，稍微一用力就会坏掉一样。
“没事儿啦……”乔嫣喘了几口粗气，冲着顾小鱼咧嘴笑，脸上带着些许歉疚。
“我想起来了……”顾小鱼勉强地笑了笑，但眼里却没有平常笑时的那种光，“你后来为这事儿还跟我大吵了一架，两天都没理我呢……”
“我当时以为你是故意想让我下不了台的……”乔嫣捂着嘴，笑意随着眼角荡漾下去，一瞬间满脸都带着笑了，“谁知道你蠢成那样，哈哈哈！”
“我那个时候很呆的！”顾小鱼嘟囔着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压根儿就不会想那么多……”
……
聊嗨起来后，乔嫣一时竟忘了身上的病痛，激动得坐直身子。
“诶对了，你记不记得还有一次，你得了一场重病，满脸长着水泡，还会传染的那种……”乔嫣的脸色依旧蜡黄，但眸子恢复了一丝灵光，“这你肯定记得吧……”
“嗯，记得！”顾小鱼耸了耸鼻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个时候同学们都不敢接近我，只有你像个大姐姐似的，背着我就往医院跑……”
说到这里，顾小鱼刻意顿了顿，偷偷地瞄了乔嫣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当时我胆子特别小，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怕得要命，往医院病床上一坐就嚎啕大哭，从早上哭到中午，谁劝都不好使，把我妈我爸都给急坏了……”
“不是吧，我记得当时你从医院回来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好像说玩得还挺开心的……”乔嫣眯着眼睛，一脸狐疑地打量顾小鱼，“你真的哭了？”
“屁嘞！”顾小鱼的眸子像柳叶儿般垂着，一面削着苹果，一面傻笑，“我当时都怕得要死，还开心个鬼哟！”
正当两人聊得开心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顾小鱼和乔嫣各自愣了一下，待看清门框里杵着的人影时，两人都止不住大吃一惊。
是乔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