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然不会让摄政王安然无恙地回京。
这一路上，为了能够避开皇帝的耳目，齐琅分了数队人马，分别走不同的路，只为能够顺利地回到京城，拖延出更多时间。
然而在京郊，齐琅还是遭遇了皇帝派来的人马。他手下的，虽然都是精挑细选的强兵，但对方以数量取胜，三拳又怎么敌过四手？
虽然敌方被解决了，但整个车队也受到了重创。
本就是拖着病体回京的他，又受了伤，回京之路更加艰难。所幸，即使这么不容易，他还是终于回到了京城。齐琅甚至未来得及回到自己的府上安顿一番，就穿着鲜血淋漓的衣服，只身进了皇宫。
他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进皇帝的寝宫，无视了所有人的阻拦。
皇帝乍一看到他，当然是大惊失色：“舅舅？”
“陛下见到本王，何故如此惊讶？”齐琅站在殿门口，明知故问道。
“你……你怎么……回来的……”皇帝慌张地道，“不……”
“本王自然是驾着车回来的。想来，这桓朝之中，恨我的人实在太多。这一路上，想害本王的人可真是跟随了一路。本王实在是念及宫中还有陛下您，这才好不容易地回了京呢。”齐琅缓缓地道，“不知陛下看到本王，可还高兴？”
齐琅低下身，和善地看着皇帝道：“本王活着回来了。”
“你你你……”皇帝后退了一步，不敢看齐琅的眼神。
齐琅拍了拍手，站起来，冷冷地道：“陛下，您以后若想杀了什么人，还是多花点心思吧。”
“舅舅这是何意？舅舅，朕可没有对你做什么！您可是朕的舅舅，还要辅政，朕怎么会……”皇帝立马不要脸地把所有事情推了出去。
“哦？本王也没有说……是陛下动的手啊。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呢？”齐琅挑眉。
皇帝咋舌，才发现自己跳进了圈子，连忙澄清道：“不不不，朕刚才什么也没说。舅舅既然这么不容易才回京，看上去也是重伤未愈，就先回府中修养吧。前朝的事情……朕一个人也可以。”
齐琅点点头：“哦？既然陛下这么说，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本王也正想向陛下讨一个假期呢。”
皇帝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摄政王竟然这么好说话。本来以为，摄政王一回京，肯定就会以风驰电掣之势迅速地重回朝堂，夺回属于自己的大权，结果他却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简单地答应回府休养。
齐琅又问：“不知近日以来，皇帝亲政的感觉如何？”
初掌大权的滋味确实不错。齐琅刚走的那几天，皇帝做尽了各种齐琅不允许的事情，把齐琅反对而他赞同的事情一一翻出来。但最近这几日以来，皇帝在朝堂上，其实并不好过。那些原本一直讥讽摄政王的言官，全都转到皇帝这边来了。他们每天都在皇帝的耳边，说他这个不对，哪个不对……
就连平时与摄政王为敌的倪大人等几位官员，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们怎么敢这么看着朕？朕才是皇上！有几次，皇帝忍不住想这么说。但想着自己维持的完美人设，他忍。只要摄政王再也不回来，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可这个恶魔，好端端地回来了！
不，也并不是好端端。摄政王只是色厉内荏而已，皇帝仔细地打量了他，发现他身上鲜血淋漓，一看就是受了重创，说不定，此时根本是强弩之末。
也许他还有机会，能够置他于死地。
见皇帝一直不回话，齐琅也觉得没有意思，于是冷漠地辞了别：“陛下，本王先回府了。至于您，就在宫里好好待着吧。”
可笑，区区稚童，何来的勇气和他对抗。他交出去的东西，总会好好拿回来的。
辞别了皇帝之后，他在御花园里走了一圈。虽然御花园并不大，但修缮得十分精致，在那荒凉的西北边境，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色的。
不对，花园里似乎有别人。
一转头，他就看到林鸣之走出来，只是，他并不是一个人。他的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
林鸣之看到他，也是一愣，没有说话。
“林大人。”齐琅道。
旁边的那位高贵女子扯了一下林鸣之的衣袖，小声问道：“林大人，这位是？”
林鸣之皱眉看着齐琅。这人看上去像是刚刚回京就直接进了宫，衣衫上除了风尘，还染了血。看来，他回来时的路很是不容易。
“长公主殿下日安。”齐琅笑眯眯地主动介绍自己，能在这个地方出现，还随意走动的人，当然是公主。
皇帝只有一位这般年纪，而且尚未出阁的妹妹。这位妹妹与他同父却不同母，所以妹妹与齐琅也没有半点关系，封号青阳。
青阳长公主皱了皱眉，又和林鸣之小声说道：“林大人，这位就是摄政王殿下？他身上……怎么会浑身是血？”
长公主的眼神里，满是警惕，想不通他一个摄政王，怎么会浑身是血地出现在皇宫里。
她不知道，旁边的摄政王其实听得清清楚楚，他失笑，没想到这位公主竟然这么单纯。
“是啊，长公主殿下。想必是……”林鸣之顿了顿，没有继续说，又是一愣，“殿下竟然不认得摄政王殿下么？”
长公主迟疑地点点头：“确实……不曾见过。”
林鸣之微妙地点点头，转向齐琅，问道：“不知摄政王殿下在此处有何贵干？”
齐琅四下张望：“无事，随意逛逛罢了。”
“既是摄政王殿下进宫，那本宫也该招待一下才是……”长公主看着摄政王道。
齐琅皱眉看了林鸣之一眼，林鸣之马上会意，和青阳公主小声道：“殿下，摄政王与我有事要商议，您先去那边坐一会吧？”
青阳长公主留恋地看了林鸣之一眼，方才带着自己的侍女离开。
林鸣之和摄政王一起在亭子里坐下。
齐琅刚一坐下，林鸣之就道：“殿下，您是刚回京城？您的伤势……”
齐琅点点头：“刚刚到京，方才进宫见了陛下，出来就遇见了你们。小伤而已，不要紧。”
真的是小伤么？
林鸣之看着齐琅，他身上的伤，看着很严重。
他一直强撑着自己吧，硬挺着身子，不露出一点怯弱，毕竟……他刚刚见过皇帝。在皇帝面前，他绝对不能露出自己的任何弱点。
“殿下当时为何提前出发？”林鸣之眨眨眼。
齐琅冷淡地道：“皇帝急召，所以本王只能提前出发，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好吧……”林鸣之无奈道，“只是，为何不通知我呢？”
“没有为什么。”齐琅干脆地说。
他说得倒还真是理直气壮。林鸣之小声嘀咕。
齐琅马上问：“你说什么？林鸣之，你以为我听不见？”
“我说！殿下您！还真是理直气壮地把我丢下来啊！”林鸣之大喊道。
齐琅沉默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问道：“你……今日为何会和公主一起？”
“啊……”林鸣之往后面公主的方向瞄了一眼，才心虚地道，“没什么，恰巧遇见。”
“恰巧？你一个外臣，没事会在宫中么？还可以巧遇公主？本王倒想知道怎么才能如此恰巧。”齐琅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瞪着他。
“好吧好吧，其实是这样的。”林鸣之抬头看着齐琅的脸色，他指了指皇帝寝宫的方向，“陛下说，长公主爱慕我……陛下也有意赐婚……所以便让我进宫和公主见一面……”
齐琅皱皱眉：“陛下有意赐婚于你和公主？”
林鸣之无奈地点头：“正是如此。”
“那么……你答应了？”齐琅问。
林鸣之小声道：“我答应与否……和殿下又有什么关系？何况，皇帝的旨意，我区区一个小官，又怎么好抗旨呢？”
齐琅脸色低沉，又道：“听说，你已经升官了。”
林鸣之道：“殿下消息可真是十分灵通，才刚回京，就什么都知道了。”
齐琅冷淡地道：“本王知道得确实不少。只是本王还有一事不明。”
“什么？”林鸣之问。
齐琅问：“你当真要娶公主吗？”
林鸣之站了起来：“说过了，这与殿下何关呢？殿下不是也有许多秘密么？殿下若没有什么事的吧，我就先行告退了。公主还在等着我呢。”
“林鸣之……”齐琅低声在身后叫起林鸣之。
林鸣之没有回头，问：“有事？”
“……没有。”
林鸣之朝后挥了挥手：“那么殿下，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
***
重伤未愈，一直强撑着自己的齐琅，一回到自己府上，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他在府上干脆地睡了几天，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点也关心。
睡梦中，他一直听到外面各种人马吵闹的声音，他用枕头捂住耳朵，这样就全都听不见了。
很长的时间没有这么任性了。
为帝王者难，可他这样一个做摄政王的，却更加困难。天知道，先帝究竟有什么样的心思，才会把这样一个担子落在他的身上，多少年了，他虽然在这个位子上坐得好好的，却并不安稳。
背上骂名他不在乎，也许有些事情，他确实做错了，所以才会在见到林鸣之的时候，动了一些别的意思，逗他玩，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皇帝觉得，林鸣之刚正不阿，是个忠君的人。他知道，林鸣之并不是那样愚忠的人，对于皇帝如何，他其实并不在乎。
他写给他的那篇檄文，他看过了，却并没有生气。每个字，似乎都骂在了他的心里，字字珠玑。似乎，他心里也想骂自己，有时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这样一个林鸣之，反倒让他睁开了眼睛，去正视过往与将来。他那样极力反对封城，他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黎县试试吧。
也许真的有什么方法呢？
林鸣之很聪慧，和他一样，很快找到了疫病的根源。他们也足够兴趣，当真顺利地解决了疫病。
只可惜……他之前逗弄他的事情被发现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这些年他做的各种事情，似乎有亡魂看着他，让他无法从梦中惊醒。
但是有一个身影一直在。他追逐着那个身影，朝着那个方向前进，就在那个身影终于转过头来的时候，他恍然间睁开了眼睛。
可惜，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但是，他大概知道吧？
“殿下，您终于醒了？”府里的管事担忧地看着他。
也是，自从回了京，他就是这般模样，也难怪管事担心。他起身披上衣服：“无妨。我睡了几日？”
“已是五日了。这几日也寻了不少大夫，可一点用也没有！”管事生气地道，“不过好在您终于醒了。”
是啊，他终于醒了。得去面对各种不想面对的事情了。
“皇宫里，出了什么事吗？”醒来的时候，他一看到管家的表情，就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情。否则，管家不可能这么着急。
“殿下料事如神……”管家点点头。
“皇宫里的那位，现在可真是翅膀硬了，本王不过是睡了几天，他闹出了些什么风浪？”齐琅皱着眉问。
“非也。并非是皇宫里那位主子的事情……是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情。”管家低着头道。
齐琅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一一道来。
原来，在他睡着的这些日子，几位封君，竟然闹出了事。他们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大军已经逼上了京城。他们要求摄政王将自己的权力拱手相让，还皇帝亲政。
“呵呵……这些封君，竟然这么有本事，还闹上京城来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事前一点动静也不知道……看来我这一觉，睡得可真是太久了。”齐琅喃喃自语。
“殿下……”管事眼里隐隐有些担心。
“走吧。我要出门。”齐琅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