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您有什么话只管问。”顾心服务态度一级好。
老夫人笑呵呵的，以非常温柔的眼神望着顾心。
“姑娘，你多大年纪啦？看上去可是很小，若平白街上遇见，说你是这么兴旺的买卖的老板，我可不敢相信呢。”
这是人家夸自己有本事，顾心谦虚道：“不小了，过了年就十七岁啦。这生意也多是靠乡亲朋友们帮衬，光靠我自己可办不了这么红火。”
老夫人就指指身旁的妙龄姑娘，“这是我家丫头，叫双红，比你大几岁，从小在我身边伺候着，我看着她呀，也是个伶俐机灵的人，是家里头服侍的人中很出挑的了，我把体己的金银都交在她手里管着呢——可是今儿见了你，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更伶俐的人。她能干的事情你肯定能干，但你能干的，她就不一定行。”
顾心先朝叫双红的妙龄姑娘点头笑了笑，带着点歉意和腼腆。
然后才笑着回答老夫人说：“您太抬举我了！我这也是生活所迫，逼自己出来瞎折腾罢了，运气好折腾出一点小买卖，老天爷赐我能够养家糊口而已。我这点儿本事，怎么能和您跟前的姐姐相比呢？”
老夫人就笑。
问顾心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
一边问还一边随口夸赞，总之是夸得顾心哪哪都好。
夸奖的话谁不爱听？习惯了应酬的顾心此时心里也是美美的。但美归美，她也早看出来这位老夫人不像是寻常食客，问她的这些问题更不像是客人该问的。
不过她的名姓家乡也不是秘密，街上相熟的人都知道，用不着隐瞒，她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
老夫人很健谈，吃饭倒在其次。桌上的饭菜只每样稍稍动了几筷子，大部分时间都在跟顾心聊天。
她说是从京城来，路过直水县，讲起一路上的见闻，又跟顾心打听直水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有没有很漂亮的景致，或者很灵验的寺庙道观什么的。
顾心把自己知道的皮毛告诉她一些，老夫人就很高兴，直夸顾心见识广。
聊了大概将近半个时辰，菜品早就凉了。
顾心说：“我把饭菜给您再热一热？冷了吃进肚子恐怕脾胃受寒。”
“热一热也好，让别人去热，你坐下来陪我一起吃。”
“这怎么使得？”
“怎么不使得，我一见着你就觉得很投缘，想和你多亲近。虽然萍水相逢，但也不妨碍咱们打交道是不是？放心，就算你坐下来吃东西，这顿饭钱我也照样给的。”
老夫人开起玩笑来。
顾心就觉得这位客人很奇怪。
又不说明来意，只管东拉西扯的聊天是为什么呢？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从头到尾透露出的又都是善意，顾心就笑了笑，依言坐下。
伙计端着菜去热。
顾心刚落座，老夫人就问：“你这么好的姑娘，不知道许配人家没有啊？”
顾心有一种直觉，对方总算谈到重点了！
虽然这句问话跟前面的似乎差不多，都是家长里短的闲聊，但顾心就是觉得，这接下来的话才是主题呢。
她谨慎地笑着回答：“订过亲了。”
“哟，果然好姑娘都被人早早订走了！你夫家是什么地方的人哪？”
“京城人。”
“巧了，和我是一个地方的。不知是京中哪户人家？”
“京城那么大，可能您未必认识。未婚夫家中姓赵。”
“他家里是做什么的呢？”
“家里也有些买卖。”
顾心含混答了一句。这也不算是骗人，赵青青家里当然是有私家经营的买卖。
老夫人继续刨根问底，“是什么样的买卖呢？”
“这个……我却不大清楚。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中长辈做的主，我并未仔细打听人家的买卖。还没过门，打听人家的生意财产可不礼貌。”
顾心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
老夫人笑起来：“看我，上了年纪就喜欢寻根追底的，问起来没个轻重，你可别恼。”
“怎么敢！您觉得这饭菜可还合口？”顾心转移话题。
“合口，很合口。”老夫人又夸了几句。
一个女伙计进来禀报顾心：“……教头那边请您过去呢，说有急事。”
顾心歉然地起身，“老夫人，对不住了，您先用着饭，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我先去那边看看。”
她告个罪就出了屋。
其实并没有人找她，是她给女伙计打的暗号。刚才伙计来送热好的汤时，她暗示伙计把自己叫走。
这位老夫人聊到了主题，却迟迟没抛出重点，一时让顾心摸不着头脑。她不想奉陪了。
时间宝贵，对方看起来再富贵，再能捞一笔，她陪了半晌也够了。有工夫她去干点别的事不好么？
顾心走了出去，房门一关，老夫人就把筷子放下了。
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
丫鬟双红上前给她捏肩膀，“……您觉着，怎么样？”
老夫人再叹气：“我瞧着倒是不错。她这样好的长相，就算身上有多少毛病也能让人容忍了，偏生她还没什么毛病。待人和气，言语有分寸，也足够沉得住气，我缠磨这半日，她脸上连一丝不耐烦都没透出来，单论这份气度就是上乘的，满京城的贵女闺秀里头，有几个能做到这样？这份沉着，配老四倒是十分够了。”
这老夫人不是别个，正是简装来到直水县的宋家老夫人，宋恒的母亲。
为着给儿子相看媳妇，老人也是操碎了心。
知道顾心这边态度不明，宋老夫人没有上门就表明身份，而是拐弯抹角先探探顾心的口风。
结果问起婚事，顾心直接就说未婚夫姓赵。
赵青青下聘胡闹的事情，宋老夫人听宋恒提起过一两句，老夫人没打听细节，一听就猜测那是顾心的挡箭牌。
果然，事实正是如此。问到这里时，顾心连一个“宋”字都没提。
明显没有把宋恒的求娶放在心上！
宋老夫人替儿子着急，也替儿子委屈。
宋恒哪里不好了？为什么顾心不答应，不满意？
双红轻声道：“您先别叹气，好不好的，咱们再看看不迟。您今天看了相貌，看了性情，但真正的人品可不是见一两面就能知道的。不如多留在这里几天，多接触接触，若是发现了什么不妥当，您也好早点提醒四爷知道。”
宋老夫人点头，“这话说得很是。”
虽然是顺着儿子心意办事，但宋恒跟这姑娘统共没见过几面，老夫人为娘的心情，也怕儿子在男女情感上不清醒，一时受了什么蒙蔽。既然来了一趟，自然是多看看为妙。
宋老夫人用过这顿早饭，已经快要到中午了，美食城开始上客，在后院就能听见前头人声鼎沸的。
顾心却一去不返，再没露面。
宋老夫人就知道她今天是不会再主动出现了。
“咱们走吧。”
带了丫鬟婆子，老夫人离开。
两个女伙计客客气气把她们送出巷子口，回头就跟顾心去禀报。
顾心在隔壁的院子里，看赵青青训练护院们呢。伙计将她叫到一边，拿出了一锭银子：“这是那位老夫人给的饭钱。”
足足十两。
这顿饭，就算是顾心亲手做的，定价也就在一两左右。没什么珍贵食材，都是家常菜。
“果然不枉我用心伺候了半天。”顾心收了银子，觉得“捞一笔”的念头落定了。
于是也就不管那老夫人是来干什么的。
她心大，向来是秉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原则，不爱疑神疑鬼多思多虑，不然商场上什么变故都能遇到，心眼小的岂不是累死了。
赵青青把护院们训练得有模有样，短短几日已经看上去颇有章法了。
这些人是顾心托付黄差官和顾刚分别介绍来的，身材健壮结实是第一位，会点拳脚的只有两人，水平还挺一般，顾心用他们当保安，又不是当镖师，自然也不要求太高。但经过赵青青一调理，这些保安大哥看上去脱胎换骨，顾心觉得赚到了。
这些人提高了的护院水平，月钱却还拿原来的价位，岂不是划算！
顾心这个奸商越发喜欢赵青青。
这天中午忙过了饭点，她就带着赵青青去赶集。
“这是我们这里半月一次的集市，比不上京城的繁华富贵，但是小地方有小地方的趣味，你看看热闹。”
顾心也是好久没有放松了，忙起来昏天黑地的，这次就小小放个假。对女人来说，逛街购物永远是最欢乐的消遣之一。
赵青青进了集市就双眼放光，看什么都新鲜。
乡下人带进城的土货五花八门，吃的用的，好多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逛过去，她越逛越高兴。
“才发现直水县这么好玩啊！”
“好玩吗？那你多留些日子呀。”
“嗯！我本来也没打算回去！”
赵青青习惯性地一身男装，跟顾心肩并肩兴高采烈地走着，她浓眉大眼，身量高挑，跟顾心走在一起还真像是一对养眼的年轻小夫妻。
一路收获了很高的回头率。
走到一个卖乡下土布的摊位，顾心说：“扯块布吧，回去给你做一身裙子，我还没见过你穿裙子的样子呢。”
赵青青拒绝。
顾心告诉她，自己穷的时候最羡慕别人扯布做新衣，现在不穷了，但因为忙，还没正式满足过自己以前的愿望，都是穿的之前刘大娘送的旧衣，还有米嫂给的衣服。虽然穿得不错了，但这跟自己选布料做衣服有本质不同。
女人嘛，捯饬自己的过程比捯饬后的成果更重要。
“咱们做一身姐妹装，穿着玩啊！”
赵青青就有了兴致，“好啊！”
两个人各自挑选喜欢的颜色，扯了土布回去。
赵青青一辈子都没穿过这种乡村自制的粗糙土布。但在直水县的乡下，这是人们的主要衣服材料，她觉得新鲜有趣。
为了配土布衣服，俩人又在集市上挑了一些廉价的首饰，木质的，铜质的，乡土气息浓厚。
“这些香粉盒子怪有意思的！”赵青青又发现了新大陆。
顾心说，那是家境一般的女子经常用的香粉，气味浓烈，粉质粗糙，涂在脸上除了死白没别的效果，还可能伤害皮肤。
她上辈子用过很多高级化妆品，所以对这些不大感冒。
“买来试一试嘛，就是图个新鲜。”赵青青想要什么好胭脂水粉没有？宫里的贡品她都能拿到最好的，买这些廉价的纯属为了好玩。
于是两个人就在香粉摊子上又挑了一堆东西。
结账后一抬头，顾心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顾彩霞也来赶集。
这段时间总在家里做饭，顾彩霞觉得又脏又累，趁着赶集日就躲懒跑出来，借口给家里买油盐，让自己出来散心的。
她向来爱美，很注重打扮，所以集市上的香粉摊子自然是必来。
光盯着香粉了，走到跟前才发现，摊子旁还站着顾心。
顾心不想见她，她更不想见顾心。
自从被单轻舟恐吓之后，她就有了心理阴影。
顾彩霞下意识想调头走开。可是突然瞥到赵青青，她就一愣。
赵青青和顾心站得近，俩人刚才还头碰头地研究买哪一盒香粉，顾彩霞心头灵光一闪——这男人不会就是顾心的未婚夫吧，去村里过节的那个？！
把男装的赵青青狠狠盯了两眼，顾彩霞心里泛酸。
长得真俊！
单先生是温柔的俊俏，这个人，是英武的那种。
顾心凭什么就能吸引这么多好男人？
心里一酸，嘴上也就酸了。
“呵呵，那么大的下聘排场，过节也是兴师动众，还以为你攀上了什么富贵人呢，结果还不是要在这小摊子上买便宜香粉？”
顾彩霞瞥着顾心和赵青青怀里的布料和首饰，越发不屑，“这都是什么东西，上不了台面的，天天住在县城连村子都不怎么回去的人，怎么，找不到县城里绸缎铺子和首饰铺子的门在哪吗，还要到集市上来买这些？也不知道你夫家是真有钱，还是打肿脸充胖子！”
嗯？顾心被逗笑了。
顾彩霞干啥呢？是有多嫉妒才能说出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