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渐渐被血迹渗透的木地板，孔青珩大口喘息着。
陡然，胃下剧烈翻涌。
压抑不住心中的阵阵恶心感，孔青珩背过身去，对着屋角，大吐特吐起来。
胃中本就没多少积压的食物残渣，
顿时，
洒落一地。
“乌大爷，你这回可进去得有点久。”
突然，一道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孔青珩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一个身穿缎面锦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他看到了地面上刚死去不久的乌春生，也看到了对着屋角呕吐的孔青珩。
眼前的局面很简单明了，乌大爷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他被自个儿的货物给杀了。
中年人的眼底有几分惊诧，但他没有立即出手，反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孔青珩，目光里在盘算着什么。
对着中年人上下打量的目光，孔青珩心中一紧，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懂武功，来者，显而易见是个和乌春生一般的江湖人。
他也没有武器，唯一的武器已经插在了乌春生的脑袋上。
他只能——等。
等，是一个很煎熬的过程。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等来的答案会是什么。
终于，中年人不咸不淡的开了口：
“给你一刻钟，处理干净，然后到上面来找我。”
处理干净？
孔青珩先是一愣，接着，就明白过来，中年人是指地板上乌春生的尸体。
中年人没有再多看孔青珩，似乎在嫌弃屋子里的味道，也没等孔青珩的回答，他捂着鼻子，离开了。
一刻钟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或许，在任何一个江湖人看来，这都是十分充裕的时间，但对于孔青珩这个江湖新手而言，时间上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毫无疑问，孔青珩是没有处理过尸体的，看着木地板上的乌春生，他强忍着心头恶心，有些不知道从何下手。
想不到答案，只想起，在章娘子的话本里，山匪绑来的肉票，在撕票后，都是扔下善后悬崖的。
那，水上的匪徒，就是扔进水里了吧？
孔青珩拖着乌春生的尸体朝外面走去。
此时，他终于看见了外面的景象——
木门外，在他的头顶斜侧方，有一道五尺见方的阔口。
光线，就是从那里透下来的。
在阔口的底下，还有一道垂下来木梯，这里，是船的甲板底下！
孔青珩终于明白了身处何处。
目光朝木门外的四周看去，有一群黑压压的身影，就是阔口上泄下来的光，也没法照清这里的没一个人。
在他们身上，每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恶臭，那不仅仅是多日未曾洗澡的酸臭味。
隐隐，还有弥漫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味道。
但眼下的孔青珩还分辨不出来，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股味道是什么。让得知后的他，连着好几天都提不起食欲。
是尸臭，尸体在没有及时处理后，随着时间久放，会慢慢腐朽、生蛆、露出雪白的人骨。
尸臭就是在尸体慢慢腐朽的过程中，散发出来的奇臭。
这群人里，有男有女，但他们大多都很年轻，有的尚是稚童，面上还带着懵懂。
望向孔青珩，他们当中，有人的眼神是复杂的，有人的眼神是麻木的，还有人，竟然带着嫉妒。
嫉妒什么？
嫉妒他比他们多了个屋子？
孔青珩有些难以理解，但他只能得出这个原因。
因为，他们都是被关着的。
屋内和屋外，同样是没有自由可言。
拖着乌春生的尸体迈上阶梯，孔青珩遇到了他的第一个难题——
乌春生太沉了！
他可以拖着走，却根本抗不起来，他实在是太沉了。
“你们，谁愿意帮我一把吗？”
孔青珩低声问道。
他的声音不高，但他肯定，他们一定是都听见了。
因为，甲板下的这些人安静得吓人，他们似乎被人威胁过，没一个人敢发出任何声响，所以，先前他站在屋子的木门后，居然没听到一面木板之隔的外面，还有着这么多的人。
没有人说话，看到乌春生的尸体，他们也没有发出任何尖叫，他们，仿佛已经习惯了尸体，习惯了死亡。
“你们，可以帮我抬一下吗？”
见没有人回答，孔青珩又问了一遍。
木梯的间隔实在太高，木梯的板子也太细了，他根本没法再像先前一般拖行。
人群里，还是没有人回答。
轻轻摇了摇头，孔青珩只好背过身，把乌春生的尸体先扶到木梯下，然后再跨到上一点的阶梯上，尝试着将尸体往上面拉。
他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他必须尽快将乌春生的尸体解决掉。
他记得中年人最后的那一眼，中年人口中的处理干净，绝对不止是乌春生的尸体，还有屋子里的那堆呕吐物，甚至，还有取了乌春生性命的那个烛台，地板上留下的血渍……
它们，通通都要处理干净。
至于不按照中年人的吩咐做？
孔青珩有想过，但仅仅是个念头，就被他自己给扼杀了。
他能杀乌春生，凭借的是冥冥中的运气，本质上，他仍没有杀死任何一个江湖人的实力。
这很可悲，但这是事实。
而人能够只靠运气活着吗？
孔青珩不知道，也不会把自己赌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面。
孔青珩拉得很努力，可惜，乌春生的尸体实在太沉太沉了。
孔青珩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吃饭的缘故，还是带着不甘死去的乌春生在九泉之下报复他。
总之，他拉得越用力，乌春生从阶梯上滑下去的速度就越快。
在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尝试时，
忽然，
身后的压力一轻。
一个瘦瘦的少年站在阶梯下，默默地将乌春生的下半身抗在肩头，分担了他身上的压力。
“谢谢。”
孔青珩轻声道。
少年没有回答他，只是更用力地将乌春生的尸体往上抬。
高了一点，又一点。
终于，孔青珩将这该死的尸体挪上了头顶的甲板。
甲板上，
有很多手上拿刀的大汉。
看到孔青珩的出现，还有他身边的乌春生的尸体，他们面上没有任何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