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孙延宁闻言，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臭：“所以，你这一套一套的，是想说你们所有人、所有东西都没有问题，是我有问题了？你瞒着我弄出这么个网页来，是为了你们部门好，是为了文博知识的传播和普及，你是英雄，你大义凌然是不是？可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啪”地一声，扔下一沓东西来，正好掷在颜小念和顾西宸之间。
颜小念垂眸，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们部门今天新发售的周刊，而孙延宁特意折叠的部分，正好是昨天她写的那份稿子。
这是……
她猛地抬眸，一下子对上孙延宁怒气冲冲的眼睛。
“颜小念，这是你写的？”
“……是。”
其实这个问题孙延宁根本就不需要问，因为每篇稿子后面都署着名字。
颜小念，整个报社上上下下加起来，也就她这么一个人。
但孙延宁这会儿明显是故意问的，一听她回答，眼睛当即一眯，冷笑出声：“你还好意思承认！你现在待的是文物保护部你知不知道？这么严肃的报纸，你竟然写什么韩阿婆家的瓶子摔坏了！这种家长里短的东西也能上文博周刊？你怎么想的，是脑子有毛病，还是脑子有坑？”
“我……”
颜小念这些年还从来都没有被谁指着鼻子说的这么一无是处过，整个人就像是被锤子狠锤了一记，当即僵了一下。
缓了好几秒钟，才抿着嘴角，看着对面的人，蹙眉说道：“总编，您这么说好像不大合适吧？我这篇稿子虽然切入点选的不大，但是绝对和我们文博周刊一惯报道的内容和主旨相得益彰。我和顾主编一致都觉得，这种比较接地气的形式，更容易吸引人、更能传达出我们想传达的东西。以这样的报道作为引子，引申出来的有关文博方面的知识和内容，也更能引起大家的兴趣。您可以不理解我们内容和报道角度的创新，但是您不能上来就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我对你人身攻击？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写的东西上不了台面，还不让人说，这就是你做记者的态度？颜小念，你知不知道文博周刊是什么，那是专门研究文物和探讨文物保护等相关内容的地方！这只青花缠枝莲纹赏瓶从哪得来，有什么经济、历史文化及美学价值，我们要报道的是这些！你写个韩阿婆的故事干什么？谁要知道她和她那个竹马是怎么回事，她和那个瓶子是怎么回事？如果非要写这些，你可以放到同城新闻的情感版块里。放在文博周刊里，算什么鬼？好好的一个周刊被你弄得极其低级，简直是糟蹋！”
“糟蹋？低级？”颜小念被这两个词刺得心口一疼，几乎下意识拧眉：“总编，您真的认真看了我的这篇稿子吗？您说我们周刊要报道的是文物的经济价值等等，那文物对于个人的情感价值，就不是价值了？我们保存一件文物，一定是因为它多值钱、多漂亮、多有历史韵味吗？难道就不能是因为它有一份特殊的意义？一个人因为一件文物，寄托了对另一个人深厚的情感，甚至几十年都不变。这事儿在当今社会这个什么都容易变质的时代，是一个很值得我们学习和感动的事情，怎么能说是低级呢？总编，您这话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再说”，她紧紧咬唇：“我除了写韩阿婆的事情之外，还借此写了修复师修复文物的一些事，这也低级吗？”
“你还说呢！”一提这个，孙延宁怒声更大：“你采访的这个修复师是Arthur，是不是？这么有名的修复师，多少记者想见一面都见不到，你有幸接触到他，竟然只写了修复只瓷瓶具体都需要什么步骤！谁要看这些？你怎么不采访采访他这么多年在国外的经历，和给大英博物馆、圣彼得堡东宫修复古陶瓷器的事情，这些不比你写什么韩阿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看得多？”
“……”
一席话，说的颜小念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了。
因为孙延宁分明是觉得一切高大上的，都是好的。和普通人相关的，就是不好的、上不了台面的、低级的。
她不明白，大家研究历史文物诚然是为了探讨这些东西在方方面面、在人类发展过程中，产生的影响和意义。
可探讨完这些影响和意义，就结束了吗？
难道不是应该吸取积极的东西，让这些影响和意义，成为日后影响我们的认知、眼光、审美的要素？
如果不能让人心有所感，光是泛泛的谈影响和意义，又有什么用呢？
韩阿婆的事是小事，和哪里哪里突然间又发现一个重大遗址，在学术上或是其他方面，比不过人家。
但是在研究人和人之间的牵绊，研究人和文物之间的牵绊这个问题上，颜小念觉得并没有差到哪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不能同意孙延宁刚刚的说法。
而她的沉默，无疑惹怒了孙延宁，静静凝了她几秒钟之后，他皱着眉头，气冲冲的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怎么，我说的不对，你有意见，所以不屑跟我说话？”
“我不是不屑，我是觉得您和我在对文博周刊这个报刊的认识和理解上，稍微有些偏差。您刚刚说的那些方面，确实是文博周刊应该报道的。但是我觉得，韩阿婆这类普通人和文物、和文物保护有关的事，也是可以报道的。他们的事虽然小，却也体现了一些很珍贵、很有意义的东西。”
“呵！”孙延宁眯眼：“所以颜小念，你是非要把文博周刊变成情感周报了？”
视线在颜小念和顾西宸脸上来回徘徊，他厉声大怒：“你们一个两个，全都要反了，是不是？一个背着我搞小动作，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一个几次三番公开跟我叫板！是想气死我，是吗？我告诉你们，我受够了。今天你们两个，全都给我收拾东西走人。立刻，马上！我现在代表上淮日报，宣布开除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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