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一会儿没见，但韩阿婆好像突然间苍老了很多。
大哭过的眼睛血红血红的，原本就因为皱纹而显得有些厚重的眼睑也更肿、更显憔悴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听说瓶子可以修好的关系，她的精神还算不错，一走过来，就激动又哽咽的握住了陆庭深的手。
“陆先生，听婉茹说，我的瓶子能修好，是吗？谢谢你，谢谢！”
“不客气”，陆庭深礼貌的回握了下老人家的手，并不提之前不愉快的争执，一惯清冷低沉的声音，带着专业又值得信赖的味道：“赏瓶一共碎了二十一片，虽然损坏得并不是特别严重，但也绝对不是小修小补。从清洗到上釉，中间多道工序，会耗费不少时间。不过，我会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帮您修复好，您可以信任我。”
“信任，当然信任！”韩阿婆现在看陆庭深的心情，不亚于看最后一根稻草。这会儿不管陆庭深说什么，她都深信不疑：“不过……”
老人家抿了下嘴唇，有些小心的说道：“陆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你修复这瓶子的时候，可以让我在一旁看看吗？你放心，真就只是看看，绝对不会打扰你的工作，或是随便乱拿你的什么贵重东西，给你添任何麻烦……”
生怕会被拒绝，韩阿婆的语气有些急促，说着说着，眼睛里涌出了不少泪花。
“这瓶子是我的命，今天不小心把它摔坏了，几乎就跟要了我的命没什么两样。现在，我是一步都不想离开它。一想到打碎它，都是因为我的疏忽和摆放不当，我心里就特别难受，特别后悔。可能只有亲眼看着它一点点的修好，我这心里才能稍微好受一点。不然，我真是寝食难安。你能体谅体谅阿婆的心情，允许阿婆跟着你几天吗？”
“阿婆”，陆庭深闻言，拢了拢眉：“我体谅您的心情，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修复这只赏瓶中间会经过许多道工序，不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且不说我工作的地方有很严格的出入管理制度，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单是工作室的工作条件，应该也和您想象中的有很大的差别。您已经八十几岁高龄，无论是身体方面，还是其他方面，都不适合跟着我。我觉得您还是在家里安心等待比较好。等东西修好以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这样可以吗？”
“是啊”，他话音落下，韩阿姨很快也从旁劝道：“妈，人家陆先生这个修复师的工作可以说是高强度、高压、高水平，一点儿差错都不能有的，您去干什么啊。就算您安安静静的在一边儿待着，也会给人家添麻烦的。而且，人家陆先生的工作室里除了陆先生之外，肯定还有其他同事和领导。就算陆先生同意您跟着，其他人也不见得没意见啊。咱就不要给陆先生出难题了好不好？您要是心里不舒服，我陪您去锦堂路那边转转、散散心。如果有喜欢的瓶子，或者和打碎的这个差不多的，咱们就买回来赏玩赏玩，好不好？”
“婉茹”，韩阿婆之前含在眼里的泪珠一下子掉了下来，她抬手抹了抹眼睛，说起话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也知道我这个请求对陆先生来说，有些强人所难，可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瓶子摔成一地碎片的画面。这心，实在太乱了，什么都干不了……”
“妈，我理解您的感受。可就算您心里再乱，现在也改变不了什么、帮不上什么忙不是？您说您已经八十八岁了，眼瞅着就要九十了，这一时间想不通，急出什么毛病来，可怎么办？退一步讲，就算陆先生同意您跟着，您这一把年纪了，我也不放心啊。咱家店忙，明后天接了好几个订单了，都是不能退的。我脱不开手，陪不了您。您说您自己一个人跟着陆先生，万一有什么头疼脑热，你让人家陆先生怎么办？”
“我……”韩阿婆被韩阿姨这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说的哑口无言，可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支吾了一会儿之后，吸着鼻子说道：“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还不行吗？你不让我跟着去，我才是要想不通，急出毛病。再说，我怎么就没有人陪着了？颜小姐难道不是人吗？我就让她陪着我！”
“什么？”韩阿姨明显没有想到老人家会把话题突然拽到颜小念身上，整个人都愣住了：“您怎么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想法，咱们和人家颜小姐都不熟，您让颜小姐陪着您算怎么回事，人家凭什么啊！”
“……凭什么？”
韩阿婆没有直接回复韩阿姨的质疑，而是一把将颜小念从一旁拉了过来。
抿唇说道：“颜小姐，你之前说你是上淮日报文物保护部的记者，是吧？你们部门的周刊很可能很快就要取缔了，你难道就不想努力一下，在你们领导下发确切的取缔通知之前，试着挽救一下你们部门？尽管阿婆的这只瓶子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还打碎了，对你来说可能没有什么报道价值……”
“但是”，老人家话音一转：“据我这个多年来购买、阅读你们周刊的老读者来看，你们周刊之前好像并没有过修复师是如何修复文物的报道。不如正好就着这个机会，陪我一起去陆先生的工作室，看看他们修复师到底是怎么工作的，顺便写篇报道，怎么样？虽然阿婆不敢说写出报道以后，一定会多吸引多少眼球、吸引多少人购买，但对你、对你们周刊来说，肯定会是一个不错的报道。”
长长的一番话，其实正好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颜小念和顾西宸之前的某些想法。
可是想到陆庭深早就已经明明白白的拒绝过她，而且就在几分钟之前、就在洗手间里，他还因为这个原因深深误会她，颜小念心里一疼，并没有立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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