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山脚下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负责控制人员进出山里的保安一手撑在桌上打盹，被车子的引擎声给吵醒，一个没留意脑门磕在了桌上，疼得捂着脑袋嚎了一声。
段以解了安全带轻车熟路地蹿进了保安亭，老刘打着呵欠从桌上摸了老花镜戴上这才眯着眼睛发出一声醇厚的笑，“可有一段时间没见你过来这边了，这是又遇到点什么……”
老刘话说了一半，透过保安亭的透明玻璃往外看了一眼，在瞧见副驾驶还有一个年轻男人脸上毫不掩饰地显现出几分惊讶神色，笑着拍了拍段以的肩对他说：“这么多年了，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带朋友过来，挺好，挺好的……”
沈清随隐约能察觉出来这两人是认识的，却也并未多想，只当是需要身份登记，对着恰好望过来的老刘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随后也跟随着段以的脚步走了进来，将自己的身份证端端正正递了过去。
职责所在的事情老刘是从来不含糊的，接过身份证记在了登记本上，又在沈清随名字的下面那一排登上了段以的。
段以正拨弄着趴在门框上昏昏欲睡的那只老猫，察觉沈清随视线后轻声解释：“这几年我经常来这里，光我一人的登记就站了刘叔登记本一半的位置，这不都记住了嘛。”他眯了眯眼睛冲老刘龇牙笑，“可我怎么觉得刘叔你见着沈清随比见着我还高兴呢？”
被段以闹醒了的猫这时候也彻底放弃了睡觉的打算，亲昵地跳进段以怀里窝着。
将两杯还冒着热气的开水放在桌上，老刘拖着不怎么方便的腿脚挪了几步走到沈清随身边给他递了一杯，“这还是小以第一次带朋友一起来，小沈看着就是听话的孩子，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
段以少有的插科打诨，凑到两人中间煞有其事道：“小沈可比我有出息多了，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医生呢。”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段以这才出声告辞拉着沈清随回到了车上。夜晚的环山公路幽静得过分，周遭除了石壁便是黑黢黢的树影，沈清随将车速放得很慢，沁凉的晚风从车窗缝隙吹进来，将段以额前略长的碎发吹得摇摇晃晃。
段以的视线一直望着窗外，到底却还是忍不住出声问沈清随：“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会跟刘叔认识？”
沈清随还是一贯的淡定，抿了抿唇，“你想说的话自然会说的。”
自幼观察能力都不错的沈清随没错过方才保安亭那张桌上放着的照片，照片上的青年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T恤牛仔裤，看上去至多二十出头的年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蓬勃朝气。
简短的对话中虽然都未曾提及照片中的人，可两人都默契十足地不下十次将眼神往照片上面瞥。
沈清随甚至有一种奇怪的笃定，他们对此避而不谈并非是因为还有自己这个第三人在场，而是因为照片上的人或许本就是他们之间的禁忌，他若是追问，难免有揭人伤疤的嫌疑。
半颗星子不见的天幕让段以有些失望，沈清随忍不住侧头看他，却十分少有的在段以脸上捕捉到几分落寞。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接近山顶的一处开阔平台上。
这座山的海拔不低，到了这个位置往下俯瞰几乎能将C市大半的地方纳入眼中。此时已是深夜，却依旧还有大片大片的灯火通明。段以下了车从后座取了刚去便利店买的啤酒一屁股坐在了车前盖上。
刺啦一声，是易拉罐拉环被拉开的声音。
微微冒着气泡带着一点微辣口感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往下，连着喝了两罐，微凉的液体让段以顿时有种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通体舒畅的感觉，悠长地叹了口气，一边眉毛微挑将剩下的一半递给沈清随，“喝点吗？”
沈清随出乎意料地没有阻止他，伸手要去接，段以却低笑一声将酒又收了回去一口饮尽，“我忘了，你还得开车呢，可不能喝酒。”
“你醉了。”
段以晃晃脑袋：“我才没醉。”
沈清随在段以身边的位置坐下，不由分说的将剩下的啤酒放到了自己身旁段以够不到的那一侧，“醉鬼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你到底怎么了？”
最后一句他问得慎重，段以装醉的心思一下就被敲得全数散开，两手撑在身后脑袋后仰着长叹了一口气。
被酒精麻痹的神经让那些已经开始久远的回忆变得清晰起来，他长大了好几岁却还是之前那副不靠谱的模样，老刘看上去像是从从前那些事情中走了出来，可短短几年却像是苍老了几十岁。
他们都在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可只有刘巡停在了十九岁的那一年，停在了最为肆意畅快的年岁里，永远都不会老去。
段以闭上眼睛，让山间微凉的风拂过脸颊，让夏夜冷色的月落在眉间，忽地问：“沈清随，我跟没跟你说过，我以前有个特别好的朋友？”
“他叫刘巡，他就死在这座山上，赛车导致的意外事故。”
紧接着的这句话像是拉开了记忆的闸门，段以依旧闭着眼睛，可眼眶发热眼睫都微微颤动，他想起很多事情，就连事隔经年的几乎曾将他给压垮的愧疚都仿佛穿越重重时光再一次出现。
故事有个十分平常的开头，从小被家里娇惯长大的小少爷段以一路嚣张跋扈却顺风顺水地进了当地最好的高中。
在头两年里，两人毫无交集，小少爷逃课成性缺课的时间跟出勤的时间几乎等比。直到到了高二那年暑假，段以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开始迷上了赛车。
对于那时候满身热血无处发泄的少年来说，这是一项危险却又十分具有吸引力的活动。通俗点说，这适合他们这群有钱人没事干的时候找找刺激。
段以那时候没明白，自己只不过还没过中二少年期，谈不上对赛车有多热爱，更大一部分其实是盲目跟风耍帅的念头在作祟。他虽说纨绔了些，可比起身边那些玩女人玩腻就丢的来说还是要更有底线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