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佑年沉默着，垂眼吃早餐。
幼时的那段经历已经极力被他尘封在心底，然而架不住总有丝丝缕缕的回忆碎片漂浮出来，阴魂不散。
苏离见他无意开口坦白，只能将这打探的事缓一缓。再说眼下的场景也确实不太适合看病。
“那等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她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亮光闪过，“我会一直等你的。”
穆佑年不否认这个女人总是这么会说话，让他总能产生一种被陪伴的感觉。
这很奇怪。
明明对面这女人一看就嬉皮笑脸像个不靠谱的小流氓。
苏离不知道自己在穆佑年的心里就是这种惨淡中带着一点猥琐的形象，自以为自己很有专业心理医生的风范，收拾完早餐的餐桌，就和穆佑年一起出门去公司。
在车上，她告诉穆佑年今天会针对他的病情来一点小小的测试。
穆佑年狐疑地扫了她一眼。
苏离解释道：“就是稍微试探一下你的底线。”
穆佑年的脸色更沉了。
“不是说你做人的底线，”苏离有点想笑，“是先了解一下你对于封闭环境的接受程度的极限到底到哪种程度，今天先从最轻微的程度开始试起吧。”
“你想怎么做？”
穆佑年即便之前对自己的病情痊愈没抱希望，但此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给苏离一点信心，或者说是纵容。
苏离说：“关你小黑屋。”
穆佑年：“……”
到了公司，办公室和平常一样，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多余的人，今天连沈彤都没有提前过来，可能是昨夜熬夜爆肝在补觉。
苏离很自觉地跟着穆佑年进了总裁办公室。
穆佑年坐到位子上，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的时候，一抬眼发现苏离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神情盯着自己的脸。
想到她在车上说的那句“关你小黑屋”，穆佑年就有些无奈。
“你是在琢磨你的小黑屋吗？”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苏离很严肃认真地点点头，“你的办公室还是太亮堂了，虽然我说今天让你从最轻微的程度开始尝试，但是也不能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啊。”
她想到刚来盛世集团面试那天晚上，穆佑年办公室的窗帘就是全拉上的。不过那种环境又太封闭了，挑战性太大。
苏离想了想，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了一半。
办公室里的不再明亮，穆佑年的脸变得有些暗淡模糊，通往窗外的视线被一半的窗帘挡住，屋子里的摆设也立刻显得有些闭塞拥挤起来。
“先从这种程度开始挑战吧。”苏离观察完穆佑年的反应，见他的焦虑不是很严重，便打算丢对方一个人在这里。
“为了创造封闭感，我会从外面锁上办公室的门，”她说道，“撑不下去的时候，打我的电话。”
穆佑年坐在阴影中点了点头。
这种办法，专业上成为系统脱敏法，也就是采用循序渐进的方式来一步步加强患者对环境的适应性——以前看过的心理医生也同样对他使用过。
然而等到身处的空间越来越狭窄封闭，越来越拥挤的时候，他心中关于幼时那一段糟糕的记忆总是会占领主导权，整个人都快要被恐惧吞噬。
他过不去那个坎儿，于是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苏离给他创造的第一步治疗环境，对他来说不算太严峻，所以苏离走后，他在克服轻微到近乎为零的焦虑感之后，维持着镇定继续工作。
而另一边，苏离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前十分钟满脑子里都在顾虑正经受初级小黑屋考验的穆佑年，半小时后，开始分心和赶来上班的沈彤闲聊。
至于一个小时后，苏离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当中，将一直没有消息的穆佑年抛到了脑后。
渐渐的，盛世集团的办公楼里出现了一条口口相传的八卦：一向恨不得在公司安家的总裁穆佑年，今天貌似没有来公司上班。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是给穆佑年送文件的另一位秘书，回来的时候他就兴奋地向同事们报告了这一消息：“Boss的办公室门还是锁着的！他今天居然没有来上班！”
苏离的座位隔着远，没听清他们在说谁，所以继续埋头工作。
等到听到这一八卦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餐时间。
她顶着一脸被雷劈的表情，风风火火地穿过围在走廊上八卦的人群，亲手打开了穆佑年的办公室的门。
探头朝里面一瞧，穆佑年仍旧坐在办公桌后，一脸专注地看文件。
苏离在探头探脑地偷看里面的穆佑年，外面走廊上的众员工在一脸好奇地围观这个趁Boss不在、私闯办公室的大胆刁民。
“她在做什么？”
“为什么她会有钥匙？”
“我更想知道她为什么浑身都在哆嗦……”
苏离顾不上理会诸位吃瓜群众的讨论，做贼心虚地敲响穆佑年的门，小声道：“穆总，该吃午饭了。”
穆佑年抬头看向她，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我以为你要关我一辈子。”
苏离羞愧捂脸，“一辈子太长，半天就好……那啥，今天的治疗很有成效，恭喜恭喜。”
穆佑年轻哼了一声，迈着一双大长腿逼近了苏离。
于是下一秒，众吃瓜群众就看到已经被断定为没来上班的大Boss穆佑年，面色冷漠地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空气安静了足足一分钟。
直到穆佑年和苏离一同走远了，众人终于从错愕中清醒过来，炸开了锅。
“这么说……总裁一上午都被锁在办公室里了？！”
“谁这么优秀，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这还不明显么，看苏离开门时哆嗦的那样儿，不是她还有谁？”
……
一番讨论之后，苏离成为全公司顶礼膜拜的对象。毕竟这个事，换成谁都做不出来。
这个道理苏离无比地明白，所以在陪穆佑年吃饭的时候，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埋到饭里面。
穆佑年的目光幽幽地扫过她的脸，她就立刻虚了。
“你没打电话喊我，我就忘了。”她小声嘟囔。
穆佑年挑眉问道：“那你心里成天的都记着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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