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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小周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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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贞回国回得突然, 许多媒体完全没有准备。汤贞在机场新闻的直播画面里对四面围堵的歌『迷』们微笑, 他手捧歌『迷』献上的鲜花,直言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录《罗马在线》。“云哥很辛苦, ”汤贞说,“我请了假回来,希望观众朋友们多多原谅。”

他在北京待了一天多的时间,原本打算直奔电视台录节目,却被公司高层叫回了亚星娱乐大楼。他在领导的陪同下一起观看了练习生后辈的训练, 有电视台记者跟进来,拍摄汤贞“回娘家”的全程, 大力渲染汤贞与老东家的关系亲厚。

电视台制作单位也紧急调拨出人马,临时调整嘉宾档期,汤贞一到, 录影便开始了。汤贞还为《罗马在线》录制了新一季的节目广告:汤贞坐在它的采访椅上, 对着嘉宾和梁丘云滔滔不绝讲着法语。

嘉宾表情困『惑』,与梁丘云面面相觑。阿贞, 我们这里是罗马在线。梁丘云说。

汤贞一捂嘴, 睁大了眼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的汤贞转头开始对他们大讲意大利语。

周子轲关了电视。傻了吧唧的。他想。

可到了电话里,他什么也不说,不说他看了, 也不说他录了。

“小周,你吃午饭了吗?”汤贞从巴黎打回电话,汤贞似乎刚刚睡醒,正准备刷牙。

周子轲已经烦透了汤贞只会问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要不是一直有汤贞的声音在,他早就把电话挂了。

电话里传来汤贞把含着的水吐掉的声音,汤贞在清洗牙杯和牙刷,汤贞开始洗脸,周子轲甚至能听到汤贞握着『毛』巾在擦脸时深呼吸的声音。好像他们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好像汤贞并没有成日里与那什么梁丘云、方曦和、王宵行一类的厮混,而是还与他生活在一起。汤贞刷了牙,洗好了脸,才拿回手机小声问:“你还在生气吗?”

周子轲哪有那么多气好生。

汤贞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了,他回北京那天,前后左右都是记者,还有无数的歌『迷』粉丝在跟拍,他无法回避他们,夜里也是在回程的飞机上睡的。

“我下次放假一定回去……”汤贞又说,他背倚着浴室外的门廊,在地毯上坐下了。

汤贞手心扶着自己的膝盖,手里好像还有那种硬烫的触感,他慢慢攥起手心来。

“小周?”汤贞问。

电话那端依旧无动于衷,很是冷酷。

“你别发脾气了……”汤贞的声音更小了。

周子轲在手机信号里深呼吸,几秒钟后,电话挂断了。

汤贞为了国内工作突然回国,放了《罗兰》剧组的鸽子,他很是抱歉。不过法国同事们告诉他,这很常见,拍戏不就是每时每刻都有意外吗。而且进度也没有延误,巴黎那天正巧下雨,改拍了雨中教堂的戏。

法国发行的华文报纸上称,汤贞此次突然回国,与他那位搭档在节目中公然“告白”不无关系。而这番“告白”,也许又与汤贞在巴塞罗那音乐节上同王宵行的惊人合作有关。

午餐时间,汤贞坐在剧组餐厅门外台阶上,给国内打电话。

不远处的冷杉树林里,几位儿童演员正爬上爬下玩剧组搭建的跷跷板。

汤贞瞧着他们的身影,他轻声问手机里:“吃晚饭了吗。”

信号那端的人也不吭声。

“我在玩跷跷板。”汤贞自言自语似的告诉他。

“还玩跷跷板……”是周子轲不愉快的咕哝。

汤贞笑了。

“你和谁玩啊。”

“和我们组的几个小朋友。”汤贞笑道。

周子轲沉默,听着汤贞笑。笑得他更不快乐。

“小周?”汤贞叫他。

通话再一次在冷漠的气氛中结束。

傍晚收工以后,汤贞乘祁禄的车前往西楚的录音棚。音乐节回来那天太匆忙了,王宵行问他要不要一起合作一张专辑,汤贞没怎么考虑便答应了。他们约定对外保密。汤贞说,也许《罗兰》上映后,他的公司会同意在中国发行这张专辑。

王宵行双脚翘在设备上,整个人陷在转椅里闭目沉思。一台老式收音机在窗台上开着,汤贞心事重重从外面进来,手提着刚买的咖啡。

电台节目里有个女人在笑。

“我的前男友很有钱,年纪很小……我们约会的那段时间,他成天帮我做这个做那个,给我买奢侈品,帮我跑腿。如果你有孩子你就明白了,在家庭教育上,这是一种育儿的方式。他年纪太小了,不知道怎么对心爱的女人好,需要年长的爱人手把手来教。”

王宵行闻到咖啡香味,抬起眼,看到汤贞就站在他面前。

“但是你也明白,我不可能陪他一辈子,”大洋彼岸的电台讯号里,女人说,“他长大了,会去爱别的比我年轻的女人。一个男人,总是需要很多爱人来教他长大——”

“你这个墨镜不错。”王宵行瞧见汤贞脖子上挂的墨镜,说。

鼓手小马状态不佳,不来录音,电话也不接。西楚乐队的经纪人告诉汤贞,小马的爸爸今天出事了。

汤贞喝着咖啡,原本还在想王宵行听的那电台采访。这时他问:“出什么事了?”

毒瘾发作,产生了幻觉。经纪人说。可能也听了小马他妈在电台的采访,受刺激了,所以连夜到洛杉矶酒店把她和小马的继父全砍死了。“原本好端端的富二代,被老女人带进了毒窝,和家里掰了,钱一花光还被她甩掉了。”

汤贞错愕,只听经纪人继续苦笑道:“艺术灵感源自苦难。小马原本就有才华,今天好几家唱片公司给我打来电话,说他们现在很看好他。”

周子轲忍无可忍,给汤贞打回电话的时候,汤贞刚刚下了王宵行的车,到了小马酒店楼下。

汤贞一把手机贴到耳边,就听周子轲问:“你是不是就不想给我打电话了。”

巴黎刚入深夜,北京凌晨四点。

汤贞愣了一会儿,身后街道上不断有汽车呼啸而过。他想告诉周子轲,他这边有位朋友出了点事,他不小心忘了,忘了问小周有没有吃夜宵,忘了催小周早睡觉。

周子轲低声道:“我挂了你三个电话你就不想打了。你知道我平时给你打几个电话吗?”

乐队几个人已经进酒店去了,王宵行推开门,看到汤贞还站在外面。

“对不起,小周,”汤贞忙说,他抬起头看巴黎街头的灯柱,“现在已经太晚了,你还是快点睡——”

“你就不能说句别的?”周子轲打断他道。

汤贞眼睛眨了几下。

周子轲无可奈何,他呼吸声又变粗重了——汤贞沉默了那么久,犹豫了这么久,在电话里说句“我想你”很难吗,不说那些唠唠叨叨的废话很难吗——他像是又要把电话扣掉了。

“你别发脾气了……”汤贞低下头,好像重重心事,在心里积压着,被小周一个个电话挂得,挂得他更不知道如何倾诉,“我在法国也是自己一个人睡……”

北京的夜寂且静,周子轲愣愣听着,把手机更近地贴近耳边,他从没觉得手里这个电子玩具这么重要,周子轲不自觉抬头瞧了窗外。

同样的月亮,汤贞能看到吗。

“你去睡吧,小周,”汤贞说,又是那种唠唠叨叨轻声呵护的语气了,“你明早还要上学……”

“周六上什么学。”周子轲说,再生不出气来了。

汤贞把手机放进口袋里,通话始终接通着。他随西楚乐队一行人上楼去找小马,然后将小马送去了医院。街上有狗仔一直追他们的车。汤贞回到自己酒店时已是零点了,北京那边天也应该亮了。

汤贞洗漱时几次对小周道晚安,可每次通话结束不到几秒钟,对面又立刻打过来。

汤贞钻进被窝,手机放在耳边。汤贞一开始小声回答着小周电话里的问题——今天去了哪里,见到了谁,那个叫小马的年轻鼓手为什么会碰可卡因。汤贞说,小马的生母比小马的爸爸年长六岁,她将他带上了一条错路。

汤贞声音变微弱了。“你还不睡吗,小周。”汤贞呓语似的。

周子轲好像是关心着汤贞的生活,又或者他只是想多听汤贞说几句话,只是想和汤贞共同度过这样一段时间。

你睡吧。周子轲轻声道。

第二天一早,汤贞被自己腰底下压的手机给硌醒的。他不知道手机为什么会掉到被窝里去,手忙脚『乱』拿起来一看,上面一通电话居然已经持续了六个多小时,到现在还在继续。

手机马上没有电了,汤贞贴耳听了一会儿手机里面。“小周?”他轻声问。那边安安静静的。

北京已是中午,也许小周早已经睡着了。

祁禄一大早又要去练车,他对自己的驾驶技术仍不自信,他总想学成电影里梁丘云的样子,可哪有这么容易。新城影业派了一位司机教员过来,汤贞一大早陪他们到楼下,对祁禄几番叮嘱,把他们送走,才回房间自己独自吃早餐。

周子轲打了房间里的座机。

“你手机没电了?”他瓮声瓮气道,大概也才刚醒。

“你睡醒了?”汤贞高兴问他。

周子轲愣了愣。

“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汤贞吃着手里的羊角面包,抬眼瞧酒店窗外:那广场上来来去去的游人,铃兰花开了,阳光普照下,五月的巴黎布满香氛,每个人都是高兴的。

汤贞觉得他不用一直去羡慕别人。

“我昨天忘了挂电话了。”汤贞忽然笑道。不知他是想转移话题,还是这就是回答。

周子轲在那一段沉默了一会儿。

“最近有一个中法文化交流的活动,”汤贞主动提起,“林爷他们要来巴黎排《梁祝》了。”

“哦。”周子轲说。

“首演定在下个月月初,结束以后,可能能给我放三天的假,”汤贞在窗边坐着,被艳阳照得微眯了眼睛,他对周子轲小声保证,“你在北京好好复习,准备考试,等考完试也许我就回去了……”

汤贞三月底到了法国,如今已是五月份。刚来时他一有时间就往国内去电话,人只当他思乡情切,可转眼两个月过去,这电话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越打越舍不了,放不下了。

就像糖,总是愈牵扯愈黏稠。汤贞在中法文化交流协会举办的接风洗尘宴上见到了刚下飞机的林汉臣老爷子。汤贞笑呵呵的,见谁都笑,和理事们客套,他年纪还小,从后面抱着林爷脖子,也不显得奇怪,只觉得孩子气。林汉臣突然问汤贞:“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啊?”汤贞起初没听明白。

林汉臣沧桑的眼中带笑,看着他。

对乔贺来说,《梁山伯与祝英台》原本只是他人生的一个小『插』曲。与他太太不同,乔贺对这部戏没有抱过过高的期待,可它也确实成了他人生的转折点——无论事业上,情感上,抑或是大众形象上。

周子轲在酒吧卡座里翻看眼前的报纸,他手里夹了一根烟,烟已经烧得只剩滤嘴了。

报纸上写,乔贺只身赴法度假,疑与英台异国相会。

旁边附的一张照片里,乔贺身着衬衫,在卢瓦尔河谷独自骑自行车。

首都剧团方面对此回应称,剧团组织采风活动,与中法文化年正好接档,不仅乔贺老师去了,剧团很多同事也在:“希望观众朋友们、媒体朋友们,能多把关注的目光放在我们演员老师精心演绎的优秀作品上。”

汤贞在短信中回复道:“我还没和乔大哥见面,怎么了?”

周子轲夹烟的手指快速按手机按键,还没打出几个字。

新信息来自阿贞:

[小周你还在温书吗?累吗?]

周子轲手指一顿。

艾文涛和十来个朋友凑在一起玩骰子,高考将近,艾文涛正烦恼,可能考试一结束他又要继续跟着他爸巡视工厂。

对面人问:“小涛儿,子轲儿找那对象到底谁啊?”

艾文涛听见了,回头一瞅,他哥们儿还在那按手机,不知发什么悄悄话。

艾文涛心里不太痛快,他和周围这些人,这些纨绔子弟们,也不是没见过周子轲谈恋爱。但周子轲之所以是周子轲,就因为他应该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女朋友怎么了,周子轲每一届女朋友三天两头找不到他,最后还不都上赶着来求艾文涛。

艾文涛摇着手里骰子,嘟囔:“我也不知道……”

他现在也很难联系上周子轲了。以前是怎么打电话都不接,现在是怎么打怎么占线。这劲儿忒邪了,没见过这么谈恋爱的。

周子轲开车回家,途中绕远路,一不小心就绕到城南去了。夜幕薄得仿佛透明,周子轲远远看见了汤贞那栋高层公寓,就在路的前方。他总觉得他待会儿停了车,沿着电梯上楼,便可以走进他的“家门”去了。

在记忆中,那是万般温暖的所在。周子轲会把汤贞抱着,会听到汤贞问,小周,你是不是喝酒了,又抽烟了,你有没有吃过饭,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你呢。周子轲突然想,他在前方路口转了方向,他突然很想问问汤贞,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汤贞一连数天与周子轲打通宵电话。考试第一天的一大清早,周子轲刷着牙,擦掉镜子上计算的日期——还有不到十天,他就能见到汤贞了。

巴黎还是深夜,汤贞在电话中说:“你不要紧张,好好发挥。”

周子轲把书包丢进车里,发动了车子。

“我就是紧张。”周子轲把车驶出地库,对汤贞说。

汤贞说:“高考和平时考试一样,小周,只要把会做的题目——”

“你亲我一下吧。”周子轲抬眼看了窗外的阳光,给出他的建议。

汤贞在手机里安静下来。

周子轲『舔』了一下嘴唇。“你亲了吗。”他说。

汤贞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还紧张吗?”

高考结束后,朱塞百般联系周子轲,联系不上。这天,《梁山伯与祝英台》剧组从巴黎打来电话,问朱经理能否将正在展览的英台戏服紧急空运去法国。

“这恐怕不行吧,”朱经理为难道,“外地来的观众太多。”

周子轲戴了一顶棒球帽,在拥挤的展厅里悄悄仰起头来。他望向眼前这件戏服褂子,衣领袖摆绣满了丝丝细细的鸟羽,被小心支撑在展架上。透明展柜隔绝空气,把这件戏服封存在里面,供万千人观赏。

确实是艺术品,确实值得被这样珍藏。

但周子轲总觉得,还是汤贞把它穿在身上的时候更好看一点。

汤贞有点走神,在巴黎剧院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他没来由地又想起了周子轲——这段时间,他总是想到他。

手机就在沙发上放着——小周已经一整天没来过电话了。

祁禄跟在汤贞身边,小小助理,不会说话,站在人群中,没有人注意他。汤贞在后台果汁吧榨了杯果汁,放到祁禄手里。

乔贺听到汤贞对祁禄道:“休息室有饼干,待会儿饿了自己去拿。”

饰演“银心”的演员小江推了下汤贞胳膊,汤贞抬起头,看到了乔贺。

“乔大哥。”汤贞笑道。

“真是长大了,”乔贺伸手『摸』祁禄的头发,对汤贞道,“这么会照顾人了。”

祁禄张口喝掉了小半杯果汁,脸颊一鼓,险些吐出来。他低头撇这绿油油的汁水,显然不想继续喝了。

“你不能挑食,”汤贞对他道,“要喝完。”

祁禄看了汤贞一眼,明显不是很信服。

谁知汤贞板起脸来。

乔贺心里暗自发笑——明明汤贞年纪也不大,到了更小的小朋友面前,也充成个小大人了。

这样唠唠叨叨数落人的汤贞,与乔贺一直以来的印象又不一样。汤贞见乔贺在笑,他对祁禄皱眉头。祁禄无可奈何,屏住呼吸把剩下大半杯果汁一口含进嘴里,生硬地吞下去了。

演出后台聚了不少人,除了梁祝剧组的熟面孔,还来了不少媒体记者,甚至是『政府』官员。汤贞和林汉臣、乔贺一同接受采访,和来宾拍摄合影。有记者想单独采访汤贞,被新城影业的工作人员请去了媒体休息室。

乔贺问汤贞,会不会紧张。

汤贞两只手从英台的戏服袖子里伸出来,把手机屏幕按亮,又按灭了。“我担心这边的观众们会不会不喜欢我们的改编。”汤贞抬头对乔贺道。

几个小时后,法国观众用长时间的起立鼓掌回报了远道而来的中国艺术团体。汤贞沿地下通道,从“梁氏墓『穴』”一路钻出了后台——最后跪倒在山伯墓前的那一场戏,总让他的膝盖有些负担。汤贞的膝盖也不像三年前那么好了,平时看着没事,一旦受累了站不稳却是事实。这些年拍戏工作又受不少伤,林爷叫他去治,他也没时间去。这会儿汤贞原地剁了跺脚,腿脚利索了,他便循着掌声,跑回台前谢幕。乔贺站在台前,在闪光灯中搂过了汤贞。

汤贞脸颊热烫,他大概出汗了,每次演出完都会这样。他们所有演员牵起手来,对台下观众鞠躬致谢。待再抬起头来时,汤贞不自觉朝楼上仰望。

这时他想起来,并不是所有的梁祝都发生在嘉兰。

比起剧组其他几人的激动,汤贞的反应算是平静的。欢呼声中,他随着所有人往化妆间走,林老爷子像牵自己的宝贝孙子一样把汤贞的手紧紧握着。

“林爷,你说,外国人真的能看懂梁祝吗?”汤贞问。

“你怎么能看懂人家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老爷子回他。

周围人都在笑。有人在走廊远处喊,开香槟了,大伙儿来汤贞老师化妆间开香槟了。

不停有人和汤贞拥抱,向他道喜。助理把手机交到汤贞手中,汤贞低头一看,信箱早已塞满祝贺海外首演成功的短信,汤贞刚翻了几条,屏幕上突然跳出一通来电,手机号码十一位。

化妆间里人满为患,尽是剧组成员。汤贞推开门,绕过窗帘后面,悄悄钻进阳台,没有人发现他,他偷偷接起电话。

“你现在哪里。”那个声音问。

“我?”汤贞一愣,“我刚刚结束了演出——”

“出来吃个饭吧。”周子轲说。

汤贞本来想问,你去哪里了,我怎么一天都联系不上你。

“我现在法国,”汤贞提醒他,“我在法国演出。”

“我知道。”周子轲说。

汤贞把手机从耳边慢慢放下了,喧嚣嘈杂的笑闹声回来了。汤贞站起来,他走到阳台边。

剧场外,街灯下,一辆辆汽车在『潮』湿的路面驶过,密密麻麻是正在散场的观众。

路对面立着红『色』消防栓,头戴棒球帽的年轻人边听手机边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他穿了一件白『色』t恤,正朝汤贞的方向大步走来。

汤贞一眼认出了他。

林导在身后推开阳台门:“小汤,卸妆换衣服了,一会儿出去庆功宴!”

“哦!”汤贞胆战心惊答应,“好!”

周子轲把手机揣进裤兜里,伸手握住剧场外围栏上的尖勾,他脚踩住缠满植物的铁栅栏,三两下就翻进了剧场里面。

保安没有发现他。

法国的老式剧场,阳台外还留有消防楼梯的痕迹。周子轲瞧着汤贞站的那阳台高度,他后退几步,估算了距离,他踩着地上的鹅卵石小径,右脚踏上剧院凹凸不平的墙面就往上一跃。

《梁祝》剧组的同僚纷纷举杯,在汤贞身后的化妆间里齐声庆祝。

外面还有无数的观众,专程赶来的媒体朋友。

一只手从阳台外面用力抓住了汤贞脚边的栏杆,紧接着另一只手便攀了上来。

汤贞看到他真的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我订好座位了。”周子轲气喘吁吁,还装作毫不费力的帅气样子,他朝汤贞身后化妆间里瞧了一眼。“你跟不跟我走。”他问汤贞。

汤贞还傻了似的看他。

“我还没换戏服……”

周子轲笑了,连他笑的样子都分外不真实。“不用换,”他拽过汤贞的手,“这样挺好看。”

汤贞双手紧紧攥住了小周握过的栏杆,英台的袖子落下去了,让他两条细手臂在空中无依无靠地『裸』『露』着。汤贞感觉自己整个人是悬挂在阳台外面的,小周从下面握住他两个布裹的脚腕,小心托举着他的腰,又把松开手落下去了的汤贞整个抱进怀里。

小江声音从楼上传出来:“你们谁看到汤贞老师了?”

小褚说:“刚刚和乔贺老师一块儿出去了吧。”

香槟塞子“砰”地接连打开,仿佛烟火在天顶盛放。汤贞把英台的戏服穿走了,没有人发现。他背靠在剧院后墙上,在夜『色』中把小周的面孔仔仔细细看过。周子轲『摸』了『摸』汤贞的脸,他情不自禁低头吻他。

路面湿滑,反『射』出薄薄一层月光。周子轲在前头走得快,握紧了汤贞的手,汤贞一身披披挂挂的厚重戏服,脚穿着英台的布鞋在后面小跑着追。汤贞还时不时朝身后望,确定没有人发现他们,才回过头继续跟着小周往前跑。

一遇到路人经过,汤贞就想躲。周子轲几次三番被他突然拉进暗巷里,汤贞面朝着墙,在人经过时藏起脸。周子轲把他掰过来,汤贞的脸紧紧贴在周子轲脖子上。

小周,我们真的要去吃饭吗。汤贞在这样的怀抱里抬头问他。

“你不饿啊?”周子轲一低头就能闻见汤贞头发里那股熟悉的洗发水味了。

他的手垂在下面,捏汤贞的手。

汤贞也把手放进他的手心里,让他捏着玩。

汤贞犹豫了一会儿:“我这样打扮,进餐厅就被人发现了。”

汤贞坐在巷口,把头低着。

周子轲去外面街上逛了一阵子。回来找汤贞的时候,他右手拿了顶宽檐帽,臂弯搭了条长斗篷,左手又提了双皮鞋,搁在汤贞脚边。

汤贞把英台的布鞋从脚上拿了下来。他翻过鞋来看鞋底——这鞋本来就只能在光滑的舞台上穿,娇气得很,不能穿着到处走路。汤贞抬头对周子轲道:“林爷不知道要怎么骂我了。”

周子轲把手里的帽子扣汤贞头上。汤贞接过斗篷,低头把脚塞进周子轲买的皮鞋里。

那鞋有些大了。汤贞站起来,把斗篷也系好,帽檐压低,刚刚好把脸全遮挡住。他这身打扮更奇怪了。“我是不是很像街头艺人。”汤贞在帽檐下喃喃自语。

周子轲还低头瞧汤贞脚下的鞋。汤贞来回走了两步,那鞋跟不时向下掉。

“你说餐厅会让我进吗?”汤贞还问他。

周子轲右手捏起汤贞换下来的那只布鞋,他左手掌在旁边摊开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略一比对。

餐厅侍者等了很久,才终于把那两位客人等来了。为他们带路的时候,侍者注意到那位装扮奇特的客人手里拿的是一双男鞋,长长的斗篷下面穿的,若隐若现是双红『色』女鞋。

他在高级餐厅里工作久了,见多了这一类古怪场面。这位年轻富豪身边也许是哪位知名女星,按照电影上演的,还有可能是哪个小国偷跑出来的公主,正同心上人私奔。

汤贞摘掉了帽子,出一头汗,又解开那条斗篷。他还是玻璃盒子里祝英台的那身打扮,却收拾停当,和周子轲坐在一起吃晚餐——汤贞有属于他自己的那一片灵魂,和所有舞台上的人都不一样,起码在周子轲眼里是这样。

汤贞给周子轲切鹅肝,连酱汁也沾好了,像在北京的家里时一样,喂到周子轲嘴边看着他吃。汤贞帮周子轲切派皮,周子轲说他不吃这个。汤贞把派皮递到他嘴边,说你在飞机上也没吃东西,只尝一口好吗。

周子轲不喜欢吃法餐,他像个不会用刀叉的小朋友,一定要汤贞每时每刻照顾着才肯张嘴。

“为什么在这里订位子。”汤贞把一块煎鲈鱼放进自己嘴里,问他。

周子轲看了汤贞两眼,汤贞倒是心情好,胃口也好。

“怕你被认出来。”他说。

一进周子轲的酒店房间,汤贞头上遮的帽子就掉下去了。他身上的斗篷系带也解开。小周从后面搂他,隔着祝英台宽大的戏袍,把汤贞整个人抱着往卧室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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