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说，我喜欢你这样的姑娘？不可能。
有什么意义呢，她分明就知道他的心意。可两人虽无血缘，她却只当他是弟弟。
何况，她一早就与孟辞有牵连。
半天，他才低低笑道：“阿姊，你一定以为我是你在山崖下带回去，才认识的你。”
顾遥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时候小孩子单薄至极，像是几岁的模样。神情阴郁且冷，像是被遗弃的狼崽子。
谁知道他如今成了最年轻的状元郎呢？又这般俊朗清雅，风骨出尘。
“我第一次见到阿姊，阿姊就是祁阳长公主。穿着一袭红嫁，长街上白雪茫茫，阿姊真像是天上下来的神妃仙子。”他几乎痴迷地看着顾遥。
她仍旧美得叫人恍惚，是骨相的高贵清雅。
顾遥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眸子缓不过来神……是的，她记得有一个小乞丐。
那样卑微地仰望她，像是在尘埃里苦苦挣扎，却仍旧费尽力气来看这世上的美好。
顾遥记得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就想刻进了她的脑子。那是大齐苦苦挣扎的万千百姓，该有的一双眼睛。
所以哪怕他们被流言操纵得胡乱中伤她，她也无法计较。她根本无法计较。
但是那个小乞丐是春生？
“那时候，我和哥哥离开牛头村，哥哥染上瘟疫死了。我便只能沦为乞丐，便是在上蔡城乞讨为生。”他的语气极为低沉，带着伤痛，一字一字，宛如字字带血。
如今说起来轻描淡写，顾遥陪他经历过牛头村的日子，自然知道何其艰苦难堪。
“阿姊，不要逼我娶妻。”他几乎绝望地道。
赤红着一双眸子看顾遥，眼底的挣扎使他看起来几乎崩溃，像是努力克服什么。
顾遥有些茫然地抓住了衣摆，但是神色是贯来的沉稳，静着一双眸子，不说话。
他也怔怔看顾遥。
女子清华高贵，灯火下宛如玉人。只是肤色稍微苍白，显得单薄而脆弱，像是随时会消失。
这个人，几乎是他的信仰。是他心里，最为美好的事物。
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她是祁阳长公主，从她那样坚定地女扮男装，那样从容地参加科举时，就可以断定。
只是和被彻底证实，还是有些差距。
可她要亲自给他挑选妻子，他觉得自己近乎崩溃。他或许配不上她，但是她为什么，要亲自给他挑选妻子？
为什么？
顾随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摆。
顾遥也失措极了，自己的做法不对么？她知道自己来自然残酷，可她是他阿姊，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陷下去？
他总要娶妻生子，总要放下这些，才能在往后的岁月里温暖热闹，这样才活得精彩。
顾遥一瞬间失措极了，她觉得自己是个明知他的伤口，却非要打着伪善的借口，却狠狠捅一把的小人。
“我……我，我不是……”顾遥猛地抓紧自己的衣袖，最终却长长舒一口气道：“由你罢。”
顾随的手在微微颤，盯着顾遥，却猛地移开眼，道：“长姐如母，我由阿姊安排。”
顾遥心中涩极，但是也只道：“……好。”
*
顾遥挑挑拣拣许久，总算是敲定了苏家的嫡幼女，性子活泼可爱，软糯明媚。
这样可爱又朝气蓬勃的姑娘，没有人是不喜欢的。春生那样冷淡的性子，总能与这样温软的姑娘相处得来的。
顾遥还借着宫宴的借口，亲自将苏家幺女召来相看。小姑娘一看到顾遥，便乖巧地眨巴着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顾遥，道：“民间都说陛下是九天玄女下凡尘，如今可算沾到了陛下的仙气儿。”
苏夫人便接着笑道：“阿糯生得圆润，家中姊妹时常取笑她，她自幼便想要纤袅些。”
席中的夫人小娘子都笑起来，苏糯也不恼，依旧是笑嘻嘻地看着顾遥，一双眸子清亮清亮的，很是可人。
顾遥也忍不住微笑，安慰苏糯道：“女儿家纤细哪里是好了？还是喜庆些可爱，谁见了不喜欢。”便招了苏糯的手，轻轻拍了道：“好生可爱的妹妹。”当即捏了捏苏糯的脸颊。
苏糯原本就被顾遥的容貌吸引得挪不开眼，被顾遥招过去便已经欣喜若狂，被顾遥拍手时有些受宠若惊，被顾遥捏脸时直接脑子一片空白。
她，苏糯，今天，被神仙姐姐陛下，摸了！！！
顾遥只觉得小姑娘一脸崇拜地看自己，憨憨的，十分单纯。心下十分满意，不心思杂，也活泼开朗，最适合春生这样心思多又阴郁的。
再阴郁再心思多，看到阿糯也放下了。
座中的夫人看到顾遥这样喜欢苏糯，也是激动得不行，抓着帕子笑得晕乎。
“我在民间时，有位弟弟。”顾遥慢悠悠道，看了眼苏糯，道：“我瞧着与阿糯很是般配。”
苏糯脑子晕乎乎的，她压根没想过这些，此时一脸茫然。倒是苏夫人，先是一惊，再是疑惑。
顾遥便浅笑道：“阿糯这般人品相貌，我自然不会害她。”便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官司，才缓缓道：“便是去岁的新科状元顾随，顾从之。是难得的才俊，又是好相貌，与阿糯极是登对呢。”
苏夫人一愣，仔细想了想，果然是个难得俊朗少年。又是十几岁的状元，当真是旷古绝今，极为出众。
此人登第时，她们便议论，这样好的少年可真是难得。只是……今日忽然就砸到自家闺女头上了，倒是觉得说不出来的滋味。
苏糯呆着一张脸，然后道：“嫁人？”
顾遥便笑起来，道：“阿糯以为如何？”
苏糯仍旧飘忽极了，呆呆道：“我记得顾随顾郎君，是京都女子都想嫁的啊……”
其余一众女子当即捂脸，或者干咳示意，总归都染上一脸红霞。
反倒苏糯不查，而是继续盯着顾遥好看极了的脸道：“我不是做梦吧？”
“自然不是。”顾遥笑道。
“那陛下切莫后悔啊。”
所有人噗嗤一下笑了，苏糯反应过来，羞得不敢抬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