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媛也听见了楼下的脚步声，她脸上的表情很自然地由阴转晴，在飞快地擦干脸上的泪水之后，她的目光也落向了声音的来处。
不一会儿，杨玄庭推开了通向三楼的木门，闪身而入，迎面便看见了天师与卫家兄妹伫立在房门前。
大家面面相觑，颜然先是一笑，目光深深地落在了杨玄庭的身上。
颜然能够感觉到杨玄庭身上的一些变化，比如他此刻面对卫媛的目光，再不似原先那般自然，而是带着些许躲闪；他眼神中带着些许不知所措，那是从来没有过的茫然和怀疑。
事情总归是走到了这一步，颜然也很想知道，在抹去了杨玄庭关于林轻岚的记忆之后，她还有什么办法对杨玄庭施以影响。
“回来了。”颜然淡淡道。
“嗯。”杨玄庭点头。
卫媛上前挽起杨玄庭的手臂，“她带你去哪里了？”
杨玄庭本能地抽开了手臂，这一个动作让卫媛心中微微一惊，杨玄庭也很快觉察到了这其中的微妙含义。
“去了一趟城外。”杨玄庭很快回答道，“我们聊了一会儿，决定今后少见面。”
“那再好不过了。”卫中在一旁道，“你既然已经决定要和我妹妹在一起，就不要再见她了，那个女人一看就对你不怀好意。”
杨玄庭依然淡淡“嗯”了一声，看起来满腹的心事，他望了卫媛一眼，想起的却是林轻岚飞身将自己扑倒的情景。
想起她在草丛里恣意乱动的手，想起她温热的气息和近似淡漠的决绝。
说不心动……是假的。
他真的很喜欢那样的姑娘，像裹着冰雪的小小火焰。
“今天你们还要出门吗？”杨玄庭轻声问身旁的卫媛。
卫媛摇了摇头，关切道，“不出了，我们给吴老太送了猫，今天没别的什么计划了，就想好好休息……玄庭，你累了吗？”
“嗯。”杨玄庭点了点头，“那你们休息吧，有事喊我，我在二楼。”
“玄——”
卫媛还没有说完，杨玄庭已经低声打断了她的话，“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好。”卫媛懂事地点了点头，“那晚饭时我叫你。”
杨玄庭应声说好，然后转身离去。
颜然就这么看着杨玄庭的一举一动，直到他再次消失在门后，回到他二楼的房间。
他眉头紧锁，一眼不发地坐在床上，两肘撑着膝盖，双手紧紧抵靠额头。像是陷在了极大的困境之中。
他的手里捏着那封由李钦转交过来的信。
信的落款是林轻岚，而开始的称呼是“亲亲玄庭”。他已经不记得这封信到底是怎么落到自己手中的了，但看到它被自己妥帖地收藏着，杨玄庭知道这封信对自己来说恐怕份量不低。
太多的细节彼此矛盾，在一些画面和另一些直觉之间，他不知道哪个是真实的。
如果轻岚还在这里就好了。
他可以问问她。他可以忍住所有莫名的恼火，用平和的口吻去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轻岚。
杨玄庭再次默默念出了她的名字，这个名字就像是咒语一样，每次想起，都带起一阵轻微的酸楚。
他有些后悔下午和林轻岚说也许今后不该见面的事。但如果不这么说，他预感自己会真的败在林轻岚的裙下。
好像这一切并没有给他太多选择。
这一切都隔着门窗，在颜然的眼下一览无遗。他有些惊奇地发现，杨玄庭对林轻岚再次心动了。
“呵，”颜然挑眉轻叹了一声，“男人。”
或许杨玄庭就是喜欢那一卦的，正如林轻岚所言，即便他此刻已经忘记了两人所有的过去，但当林轻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他还是要义无反顾地爱上她。
颜然忽然觉得有几分无趣。
林轻岚确实正在破他的局，但用的却是他最不喜欢的那个方式。
入夜，林轻岚又换上了南边客的鬼面，策马出了北靖王府，向着李钦的静思府去了。
静思府是李钦在绍平山思过时住的地方，即便是回了岱陆城，他也没有把自家的宅院立成“太平郡王府”，还是老旧的匾额，熟悉的名字，一副无意争春的样子。
喊门之后，林轻岚没有下马，而是静静坐在马上等候。
最先得知南边客来访的人是李平。
在派人通报李钦之后，他先去前门暗中观察了一番来人的模样，这个今日突然在朝中名声鹊起的绣衣使者南边客他也有所耳闻。那人一身黑袍，整张脸都埋在漆黑的帽子里面，看起来颇有几分邪魅。
只见南边客抚去了帽子，半张透着诡异红纹的脸露了出来，李平心中暗惊，正想退去的时候，只见南边客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然后微微一笑。
李平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往后连退了几步，只觉得背后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简直是如同被恶鬼盯梢一般。
李钦此时已经从里屋换好了衣服走来，正门大开，李钦站在那里，面带寒意。
“南先生怎么这会儿跑我这儿来了？怕不是世子嫌弃了你，把你赶出王府了吧。”
林轻岚摇了摇头。
“那先生有何贵干。”
“我来，是想卖郡王殿下一个人情。”林轻岚低声道，她的语气中带着一抹轻浮的笑意，听起来就天然地让人又些不舒服。
“本王没什么人情要买，”李钦冷笑了一声，“大概是要让先生失望了。”
林轻岚摇了摇头，“我这人情，也卖不到别人头上去，毕竟万一声张到陛下那里，我可是也要掉脑袋的。”
李钦大笑道，“那先生就更不该来找我了，我可是个怕麻烦的主，您请回吧。”
“也是。”轻岚点了点头，“毕竟珍妃娘娘已经亡故多年……为一个死人赔上子孙的大好前程，不大值当。”
说着，她拎起缰绳就要调转马头，李钦却已经跑了出来，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袍。
“你说什么？”
林轻岚淡然一笑，“我这个人情，看来殿下是打算收了？”
李钦略一沉眸，转身对身后的下人道，“主厅焙茶！我要与这位南边客先生，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