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芫被白绣和绿珠搀着在镜子前坐下，懒洋洋地靠着椅子，任由她们折腾。
“不用捯饬了吧，蒙面了谁看得到。”
她打着呵欠，古人也真是能折腾，诗会整这么早。
等打扮完，也是近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她出来时，池熠已经在前厅坐着等她用早膳了。
瞧见她这一身素净的装扮，不由得挑眉，“极少见你穿白的。”
一个平日里衣着鲜亮的浓颜美人，穿了一身素白，看着怎么怎么别扭。
倒不是不好看，就是，违和。
这也反映出，她对这场相亲宴的敷衍不在意。
“低调些好。”
池芫坐下，开始吃东西。
用完早膳，跟着池熠从后门，上了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
“臣妇见过公主。”
柯夫人是个曼妙的小脸美人，气质温柔大方，笑起来一双新月眼，叫人很有好感。
到底是长辈，池芫又不是真的高高在上的公主，伸手扶了下，“赵姨免礼。”
“公主请随臣妇来。”
领着池芫和池熠从后门进府，随后又绕过长廊，到了一处宽敞的院子，这院子主人屋子前设了一排屏风。
再往前，隔了好远，才是摆放了笔墨纸砚的长桌。
池芫一到屏风后，就被柯夫人热情地拉着坐下，面前的长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瓜果茶点，一坐下，池芫就看见了面前的一沓画像，以及一支笔。
不解地看向柯夫人，难道她不是吃吃喝喝看他们比才气欣赏帅哥就可以么？
柯夫人对上池芫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忍不住失神，只觉着这玉华公主若不是身份太高贵性子又不好驾驭，当初也不会让她家儿子娶了别人啊……
不过她都是快当祖母的人了，也就是这么一闪而过的念头，很快便恢复冷静。
低声解释着，“届时这些公子展现才华时，公主透过屏风可以看看合眼否，然后满意的就用笔在画像上勾个记号，等臣妇和三皇子合计筛选一番……”
池芫：“……”
还真是为难你们了，能想出这么个主意。
敢情是叫她先看看脸和感觉，她觉着不错的，他们再根据他们收集到的情报筛选。
而面前的这些画像，是她之前那份，她没看。显然孟皇后和池熠也不指望她会放心上，多准备了一份。
见她不语，柯夫人朝池熠递了个眼色，后者今日拿了把折扇，难得少了几分冷漠孤傲，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嘴角一勾，从善如流地安抚池芫。
“怎么，觉着这个主意不好？那皇妹说说，想如何选？”
池芫白他一眼，泄气地撑着下巴，“随便你们吧。”
又不是她说了算，还非要多此一问。
听出她的不满，池熠也不介意，向柯夫人点点头。
那边，满京城的青年才俊鱼贯而入，柯大人站在院中，就开始说开场词。
池芫有些走神。
红袖应当昨天就将帖子给沈昭慕了，但看这时辰，如果他起晚了，再出宫，来柯府，也需要些时辰，尽管她昨晚信誓旦旦地说他不会来，但池芫还是没忍住地看向院子入口方向。
她频频往前望，池熠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她在等谁来。
微微叹气，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沈昭慕应当是来不了了。
此时，顺和殿外。
将皇帝派来的人支走，沈昭慕穿了一身青衫，刚出殿门，便停下了。
“十七皇子，请跟老奴走一趟吧。”
门外，站着一名老嬷嬷，以及几名太监。
沈昭慕认出来这嬷嬷。
不多时，在顺和殿的偏殿，他见到了孟皇后。
她坐在殿内，旁边两名宫女打着扇，面前跪着红袖。
看这情形，沈昭慕眼眸一闪，将袖中的请帖往里抻了抻。
“都下去吧。”
皇后穿着一身绛紫对襟华裙，很是简单，没有穿宫裙，看着就像是个寻常的妇人。只是眉眼的高贵和威仪，很是凛人。
将宫人遣出去，皇后指了指下方的椅子，“坐。”
沈昭慕拱手行过礼，没有坐。
“不知皇后娘娘找在下有何吩咐。”
他不卑不亢地站着，头是微微垂着的，但背脊却笔直。
皇后想，这人有一副宁折不弯的傲骨，被他看似恭顺垂首的面目给蒙蔽了而已。
“也无事，只是想恭喜十七皇子，这次西赵使团即将入京，想必马上就能回西赵同亲人团聚。”皇后四两拨千斤地丢下这话，明明面上是笑着的，可沈昭慕却觉着一股寒意，果然，又听皇后绵长地接着道。
“听闻你母妃并不受宠，还有一胞妹，据说是个极有才情的姑娘。十七皇子眉清目秀气质卓然，想来胞妹也是不俗……”
沈昭慕闻言，面色一冷，他抿着唇，“舍妹只是一介弱女子，并无甚才华，美貌也比不得玉华公主。”
“过谦了。”孟皇后凤目含笑地看向沈昭慕，“听闻这次，令妹也跟来了，若是本宫见了，没准喜欢得紧，就留下同玉华做个伴了。”
岂止是作伴这么简单的意思？
皇妹竟也要来？
沈昭慕都不知道的事，却不料，孟皇后比他还先知道。
想着，他便心里沉了沉，他知西赵使团要来，却不知，皇妹也会来。
思及此，沈昭慕立即一掀袍摆，便对着孟皇后跪下。
眼底一片冷沉暗芒，面上只有温润书卷之气。
“皇后娘娘抬爱，舍妹性子木讷无趣，怎堪与玉华公主作伴。她从未离开过西赵，这次来，应也是挂念在下，想亲自接在下回西赵，皇后娘娘美意，昭慕心下铭感，却不敢高攀……”
孟皇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反而笑了笑。
“你舍不得胞妹之情，本宫最是能体会。毕竟东楚与西赵相隔千里，谁家舍得将宝贝妹妹和宝贝女儿远送。”她说着，便收了笑意，“十七皇子既非池中物，要回你故土，有些人有些事，当拎得清，放得下。”
沈昭慕咬了下牙，没能将那句“是”接下去。
“你是清醒冷静之人，有些人不是，玉华自幼被娇宠，天真娇惯，性子并不好。她绝不能远嫁，这点，望十七皇子谨记。她的夫君要么能给她世间最好的一切，不让她吃半点苦；要么，便在本宫的羽翼下，找个本分尊崇她的丈夫，不受点气过富足简单的一生。”
孟皇后说完，起身，走下去，看着青年挺直的背脊，想着他也不过十八九岁，不管是东楚还是西赵，他都不容易。
这样的人，她或许有一分的怜悯之情，但如果涉及到女儿，她便只剩下驱逐之心了。
“和令妹好好地回西赵，不要再出现在玉华面前了。”
女人的话像是一记闷雷，击在沈昭慕本就不稳的心神上，他两侧的手微微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