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芸的身体倏地一僵。
莫少校？
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有人称呼过她的这个称谓。
久到，就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曾经也曾经胸怀家国天下，有过满腔的壮志豪情。
如今，对于莫如芸而言，莫少校这个称谓，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嘲讽，嘲笑她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为了心目中自以为圣洁的爱情，放弃了自己唾手可得的锦绣前程，将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往事不堪忆，忆及断人肠。
莫如芸赤红色的赤瞳，紧紧地盯着眼前面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毫无温度眼睛的高大男人，脑海里将所有年轻时军中旧识全部都回忆了一遍，眼底的赤红色转为血红，血红，“你是谁？埃里克？！不，你不会是埃里克，你到底是谁？”
里昂。埃里克，当年莫如芸在参与细胞变异计划时的随军医生。
会叫她少校的人，必然是她年轻时在军中的旧识。
眼前这双眼睛太过年轻，她离开部队时，这双眼睛的主人只怕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所以，他不会是她的专属医生里昂。埃里克，埃里克是一个非常开朗的军医，他不会是埃里克，不会是那个无论发生任何事，脸上永远都挂着爽朗笑容的青年。
“如果我的父亲地下有知，知道少校您还记得他，想必九泉之下的他会非常高兴。”
男人冷冰冰的声音，像是冰刃刮过耳骨，带出一道细小的血痕，寒凉沁髓。
“父亲？你称呼埃里克为父亲？你是，你是当年那个孩子……”
莫如芸眼底的血色翻涌，她试图在眼前这个眸色冰冷的男人身上，寻找记忆当中那个胆怯的、害羞的小男孩的影子。
男人的脸上戴着医用口罩，无法获悉相貌，一双漂亮的祖母绿的眼睛晶体，确实与记忆当中那个怯弱的小男孩的眼睛如出一辙，只是，就气质而言，实在是再没有与当年的小男孩再有一丝一毫相似的地方。
“西蒙。埃里克。”
西蒙。埃里克语调冰冷，即便是念出自己的名字，他的声音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温情，整个人像是行走的冰柜，从眼神到声音，无不散发着令人遍体生凉的寒意。
莫如芸大为震撼。
西蒙。埃里克？
眼前这个眼神冰冷，声音机械的男人，竟然真的是当年那个小西蒙？
苏子衿从医疗队其他成员的眼神里，均捕捉到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当然，他们几人都很聪明，谁都没有将这份错愕表现出来，更没有将其问出口。
病房里，针落可闻。
因为埃蒙。埃里克这位故友之子，莫如芸的注意力被彻底地转移，等到她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太迟。
她眼底的潮红褪去，她身上的利爪也都缩了回去，莫如芸感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像是蓄满水的水桶忽然被人凿出好几个小洞，她周遭的力气通过那些小洞，四面八方地往外溢。
莫如芸到底是莫如芸，即便身上的力量正在迅速地流逝，她的脸上也不见任何慌张的神色，她的眸色沉沉，“你之前给我注射了什么？”
“抑制剂。”
西蒙。埃里克似乎完全没有隐瞒莫如芸的意思，他声音冰冷地如实地告知了她。
莫如芸瞳仁倏地一缩。
身为一名变异者，她当然明白，抑制剂的作用是什么。
抑制剂，顾名思义，用来抑制像是莫如芸这种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远在正常人类之上的异能者。
只是当年，她离开实验室时，这种抑制剂尚且在研发的阶段，时隔二十多年，如今竟然已经成功了吗？
“是试验药剂，目前尚在采集数据的阶段。副作用尚且不得而知。身为S帝国，甚至很有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例，自然孕育了异能胚胎，能够在正常人类状态和异能状态自由能量转换和变身的超强母体，服用抑制剂会有怎样的效果，又能够持续多长的时间，这个实验结果，很令人期待，不是吗？”
像是看出莫如芸心中的疑惑，西蒙。埃里克难得说了一句长句子。
说以上这段话的时候，西蒙。埃里克的语调总不再是冰冰冷冷，湖泊般的绿眸泛起粼粼波光，语气甚至带有一种孩童对自由翱翔太空的类似的虔诚和天真在里头。
“超强母体”这四个字，仿佛长着倒刺的钩子，在莫如芸的心尖上，生生地剜下一块血肉。
超强母体！
当年她为了支持宋闻均的“异能战士”项目，义无反顾地加入“异能战士”这一计划当中，定期注射变异细胞，忍受变异细胞跟身体融合时蚀骨的灼热、暴涨感，为的仅仅只是与他并肩，一并在军中称王。
那段时间，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克服变异细胞带来的痛苦，一起鼓励、支持对方。
翻云覆雨、被翻红浪。
她以为是情之所至，然而，从头到尾，她和那个小怪物，都不过是他的计划之内，他执手的棋子。
莫如芸终于明白。
为什么在她公然揭露宋闻均的真面目后，她还能安然地活到现在。
因为，她尚且还有实验的价值！
“宋，闻，均。你，不，得，好，死！”
莫如芸的眼睛赤红，她的双手手背青筋突起，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也许是同样身为一名母亲，这位创造了变异繁衍史上的奇迹的超强母体的事迹，安妮亦是有所耳闻，她的眼里不由地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
一道冷冷的视线看了过来，安妮的心倏地一凛，她连忙低下头，避开了那道过于寒冷的目光。
加里森和露西娅和西蒙一样，都是狂热的医学实验者，他们对西蒙口中的实验结果充满了兴趣，露西娅兴奋地记录下当抑制剂发挥作用后，莫如芸现在的身体数值，他们眼神专注地看向着莫如芸，仿佛热恋当中的男女看向心上人的眼神一般充满了狂热，不同的是，前者会让人心生美好，而后者，让人不寒而栗。
“干活。”
抑制剂已经的作用已经开始发挥效果，莫如芸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年过中旬的女人，一个，身受枪伤的女人。
这个时候，对她进行转移，是最佳的时机。
随着西蒙冰冷语调的话落，团队里其他人员开始各司其职。
露西娅和加里森解开扣住莫如芸四肢的特殊性装置，苏子衿在安妮的吩咐下，将放置在床边的轮椅推过来，加里森将完全失去力气的莫如芸抱上轮椅。
苏子衿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莫如芸朝门口在的方向走去。
加里森加快几步，走至门口，替她把门打开。
苏子衿推着莫如芸走出病房。
门外，保镖们自动地予以放行。
“海瑟薇。”
一道冰冰冷冷的声音自苏子衿的身后传来。
苏子衿扶着轮椅的指尖微微收拢。
她神情自然地转过身，“BOSS？”
西蒙没有回答。
他高大的身形，一步一步，缓缓地，朝苏子衿走去。
在距离苏子衿仅仅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时，西蒙停了下来。
鉴于安妮、露西娅他们见到西蒙时惧怕的眼神，苏子衿的眼底适时地出现害怕的神色，她的身体微微向后躲，却又似乎顾忌西蒙的身份，不敢再往后退，声音也染上了一丝惊惶，“BOSS……”
眼神适时地安妮、露西娅和加里森三人从病房里走出，见到的就是这副诡异的场景。
“BOSS，怎么了？”
安妮是跟在西蒙身边最久的人，也只有她有敢在这种情况下开口。
西蒙转过头，祖母绿的眼神无波无澜地看了安妮一眼。
尔后，他又平静地转移了视线。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苏子衿的身上。
他抬起了他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放在了苏子衿戴着口罩的耳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