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汪家接到警队的电话后，很快一家三口都来了。
夫妻俩黑瘦黑瘦的，穿着打扮也十分土气，汪爸穿了一件灰褐色的衬衫，衬衫的袖口都磨破了，胸前的扣子却扣得一丝不苟。
站在警队里，夫妻俩面上有种和繁华城市格格不入的窘迫，汪妈小心翼翼地把汪家小弟护在身前。
小男孩倒是白白胖胖的，和汪珍珍很像，一看就是亲姐弟。
他看起来应该只有小学二三年级，看到警队里来来往往穿警服的人，好奇又惊恐地睁大眼睛到处看。
这一家子看起来，倒和汪珍珍不一样，身上充满了淳朴的善意。
韩连海出面接待了他们一家，“坐吧。听说你们家里情况不好，怎么一家人都来了？家长来一个办手续就好了。”
汪爸坐在干净的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对着警察像小学生一样乖巧，“这不是最近正好不忙么？我没读过什么书，啥也不懂，来了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孩子他妈倒是读过初中，可她一个女人怎么敢自己来……”
“是啊。”
汪妈头上都出汗了，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我们俩都出门了，家里也没人照顾小弟。听说小孩子只要半票，狠狠心就干脆把他也带来了。”
韩连海听得有些不忍心，见小男孩一脸好奇，便道：“小朋友，你到处看什么呢？”
小男孩被他这么一问有些害怕，想了想老师说警察叔叔是好人，有事就找警察叔叔，便不那么怕了，“我第一次来警察局，这里真好看，还有好多警察叔叔，还有警察阿姨。”
韩连海笑了笑，“那你跟阿姨去参观参观，叔叔有话和你爸爸妈妈说，大人的话小孩子不听，好不好？”
警察叔叔说什么都好。
小男孩点点头，边上一个做文件的女警过来把他带了出去，还从裤兜里摸了一颗糖给他，小男孩高高兴兴地便解包装便往外走。
汪爸汪妈感激地看了韩连海一眼，“谢谢您，警察同志。”
他们也不想让小弟在这里，听他们谈他姐姐投毒的事。
韩连海摆摆手，这才切入正题，“大概的情况在电话里我已经和你们说过了，现在的情况是，汪珍珍在做笔录的过程中呈现出一些精神混乱，需要你们家属去和她沟通。她本人对投毒的事情也供认不讳，好在被投毒的学生及时发现，只有一个在医院住院，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汪妈听得流出了眼泪，汪爸忙道：“警察同志，你误会了！珍珍她投毒是我指使的，投毒的人是我！她只是不敢不听我的话才认了罪，投毒的真的是我！”
“什么？！”
没想到问题还有这样的反转，韩连海皱起眉头，“你指使的？你为什么要指使汪珍珍在学生的水里投毒？”
汪妈泪眼汪汪地看着汪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汪爸想也不想便道：“我听说那些女学生对我们家珍珍不好，我们家珍珍受了欺负，所以我才要投毒！这件事和珍珍没有关系，真的是我指使的！”
韩连海看了汪妈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你不能为了救自己的女儿就做伪证。就算你认下是你指使汪珍珍投毒的，结果也会是你们俩一同接受法律的制裁，这样值得吗？”
韩连海毕竟是有多年经验的刑警，不会轻易被汪爸的开脱之语蒙蔽，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是汪爸在设法救自己的女儿。
他宁愿自己来承担罪责，也想换回汪珍珍。
被他一句话揭穿，汪爸的脸色白了白。
果然还是不行。
汪妈忽然哭出声，朝韩连海跪下，“警察同志，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她还是个学生，这件事一旦坐实她就不能上学了，她这辈子的前途就都毁了啊！”
韩连海吓了一跳，旁边正在工作的警员也都看了过来，急忙把汪妈搀扶起来。
从进来开始一直好言好语的汪爸，忽然朝汪妈怒道：“你这是干什么？别丢人了！做错了事就要受罚，警察是保护好人惩罚犯罪的人的，你怎么能让他们反过来保护犯罪的人？”
这句话说到了韩连海心坎里，一众警员都有些动容。
看得出来，能说出这样的话，汪爸是个明事理的人。
汪妈抽抽搭搭地被扶起来，再也不敢开口。
汪爸看向韩连海，嚅嗫道：“警察同志，我知道珍珍真的做错了事。可是我们家实在穷，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如果珍珍进了监狱，那我们家的希望就没了……警察同志，求求您给我们指条明路，要怎样才能尽力补救这件事？”
补救？
韩连海一点也不想为汪珍珍补救。
可见了她的父母，他却不禁动容，想了想还是给他们指了条明路，“这么说吧，汪珍珍想毒杀的是陈凉，不小心喝了毒水的是陈小敬，现在陈小敬还在医院住着。如果她们俩不追究了，这件事就能好办很多。”
汪爸和汪妈如梦初醒，连忙感谢韩连海，韩连海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你们身为家属去看看受害人也是应该的。至于受害人会不会谅解，我也说不好。”
汪爸连连鞠躬，“我明白，明白。谢谢您了警察同志，您说的对，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应该对受害人有所表示。警察同志，还有件事想麻烦你……”
汪爸回头看了汪妈一眼，汪妈双手捧上一个竹篮子，“这是我们从家里带来的东西，能不能给珍珍送进去？我们怕她自己在里面吃不好，这些给她送进来，至少她还能知道我们家里人是记挂她的。”
韩连海顿了顿，“你们不自己进去看她么？家属可以见面的。”
汪妈刚想点头，汪爸却道：“不，先不见了。见了面也是伤心，哭哭啼啼的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先去医院看病人吧，孩子他妈，走吧。”
汪妈还想再说什么，又拗不过汪爸的决定，只好跟着他往外走。
为了节省一些车费，一家三口在警队门口的岗哨问了路，往市医院的方向步行而去。
夫妻两人面如尘土，而年幼的小弟还懵懵懂懂，嘴里含着棒棒糖高兴得一蹦一跳……
南城市医院。
病房里，陈小敬正躺着玩手机游戏，忽然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除了陈凉会来看她以外，应该不会有别人过来，而陈凉并没有说这个时候会来。
她没理会，继续聚精会神地玩游戏。
敲门声再度响起，陈小敬眉头一皱，“谁啊？”
房门被打开，一对打扮土气的夫妇朝陈小敬点头赔笑，还带着一个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白白胖胖的，长得和汪珍珍很像，陈小敬一看就明白了，这家人是汪珍珍的家人。
她没好气地撇撇嘴，目光继续投向手机屏幕，“我这局还没打完呢，你们是谁啊，有事吗？”
汪爸站在最前面，嚅嗫道：“你是陈小敬同学吧？我是珍珍的爸爸。我们来看看你，你没事了吧？”
果然是汪珍珍的家人。
陈小敬假装打游戏太投入，没回答他。
汪爸脸色尴尬地红了起来，等了好一会儿，陈小敬还是没理会他，便把买来的苹果放在了病床旁边的桌上。
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果篮，是之前陈凉买来的。
相比之下，汪爸这一袋用普通的红色塑料袋装的苹果，显得十分寒酸。
可就这么寒酸的一袋苹果，就足足花了二十块钱，还是汪爸特意在来的路上买的，没敢在医院门口买。
医院门口的水果好看，就是太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