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算是重了。
柳贵妃面上终于维持不住她那一贯在人前的单纯无辜，面色变了变，嘴角上扬，刚想要出声嘲讽几句，就又听得外面内侍的高喊声。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贵妃心里一惊，忙收敛了面上的表情，朝着来人艰难福身行礼，皇上顿时心疼的伸出手去将人给扶住，道：“不是都和你说过了么，身子不方便就不用行这些虚礼了……”
“这怎么能行？皇上是天子，臣妾见了皇上自是要行叩拜之礼的，只是如今多有不便，皇上没有同臣妾计较，已经算皇恩浩荡了……”
“呵。”
不合时宜的冷笑声在寂静一片的宫殿里响起。
皇上顿时蹙起了眉头朝着发声处看去，一眼便看到了穿着红色春裳的贵妃。
明明贵妃进宫的年头也不算少了，可看起来却仍旧像是刚入宫的女子一般，甚至于那轻蔑的似是不将任何东西看进眼里的神态，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但皇上的心态却是变了。
以往看到贵妃如此桀骜不驯的模样，心里都会升腾起一股征服的快意来。
毕竟这样的女子，最终还是被他给驯服了。
可如今……
“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有见到朕，为何不行礼？是不是没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贵妃眼底的轻嘲之意更浓。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以为这女子还是会如往常一般，继续桀骜不驯的高昂着头颅，抑或是低下头轻轻笑上一番，绝不会像眼下这般低眉顺眼的向他行礼问安，可如今……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就像洛廷议那个逆子一样。
当初在离京之时，他都把话挑明了，只要他能够在赤城的时候想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展一舟，把展一舟立下来的功劳全给领了，他就可以趁机封他为太子，入主东宫，可是这个逆子做了什么？
在赤城唯唯诺诺胆小如鼠，不敢和展一舟叫板也就罢了，现在回了京城，竟然还想着要勾结那些臣子来逼着他立他为太子……真是痴人说梦！
他可是皇帝，是九五至尊！
从来都只有他想给谁东西就给谁东西的份儿，倒还没听说过他不给，还有人能从他手里硬抢的！
面对皇帝突然阴翳下来的脸色，柳贵妃面上担忧，心里却暗喜不已。
太好了，皇上动怒了，这个女人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只要这个女人不在这世上了，这宫里还有谁敢和她争宠？
再等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出世，母凭子贵……那皇后之位，还不如同探囊取物？
因为行礼，头是低垂着的，贵妃并看不到皇帝此刻的神色，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但是皇帝迟迟没有喊她起身，她也不敢起来，只得继续保持半蹲的姿势。
“皇上，您再不让姐姐起来，姐姐都快要倒了……”
柳贵妃看得好笑，又刻意耽搁了一阵儿，这才伸出手去摇了摇皇上的胳膊，小声提醒着皇帝。
听到女孩子柔柔的声音，皇帝的心情莫名好转了些许，旋即看向贵妃冷声道：“你起来吧。”
“谢皇上。”
皇帝搀着柳贵妃又重新坐了下来，只是刚一坐下，眉头又狠狠皱了起来，斥责道：“这是什么破凳子，这么硬……”
贵妃在一旁听得好笑，便也没忍着直接笑了出来，道：“这还真是奇了，以前皇上见天儿往臣妾这里跑的时候，这凳子不知道坐过多少回，可臣妾从来没听皇上说过一句凳子硬的话……如今妹妹一来，皇上竟是觉得这凳子硬了……”
“既然如此，皇上还不如早些带着妹妹回飞絮宫呢。”
“想来飞絮宫的凳子应该是非常柔软的，皇上和妹妹坐着都能身心舒坦……正巧臣妾也有些乏了，想要去歇上片刻，就不送皇上和妹妹出去了。”
贵妃一面说着一面掩嘴打了个哈欠，旋即就摇摇晃晃的往内室里走。
以往贵妃对待皇帝也是这种态度，皇帝也没觉得如何，可今日不知为何，见到贵妃如此模样，皇帝就气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你给朕站住！”皇帝道，“朕问你，你进宫这么多年，学的礼仪规矩都去哪儿了？是不是还要朕让宫里的嬷嬷再过来重新教你一遍？”
贵妃叹了口气，面露倦容的转过头来不躲不避的看着皇帝。
“皇上，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以前也没说什么，现在宫里添了新人，说难听点，无非就是我失宠了，所以你怎么看我怎么不顺眼。”
“行啊，我无所谓。反正宫里我也呆腻味了，正巧有更得皇上欢心的人在皇上身边伺候，还为皇上添了皇嗣，我留在宫里也没什么用处，皇上倒不如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格外开恩，放我出宫去……”
“你——”皇上瞪大了眼看着贵妃。
柳贵妃见状忙上前去给皇上顺气，一面还朝着贵妃劝道：“姐姐，我知道我不会说话惹得你不高兴了，我这就走，但是你不要因为生我的气，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啊。”
“宫外可比不得宫里，姐姐你这样锦衣玉食被千人万人捧在手心里的，若是真出了宫，只怕是连三日都活不过啊……”
“这些就不劳烦妹妹你操心了。”贵妃掀掀唇，然后又看向皇帝，问道，“皇上以为如何？”
不论是于情还是于理，皇帝自然都不会答应放贵妃出宫的。
说什么傻话呢，这个女人可是他的女人，就算是现在他不喜欢了，也只有老死在宫里的份儿，什么时候她的去留由得了她自己做主了？
因为生气，皇帝的心口剧烈起伏着，但是却迟迟没有回答贵妃的话。
贵妃见状，只好摊手耸肩撇嘴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就回去歇着了。”
言毕，贵妃就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往内室走去了。
“我们走！”
皇帝死死瞪着那个已经消失在山水屏风后面的身影，半晌才吐出这么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