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些，我是恨极了大伯母的，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赶尽杀绝不择手段，可是一想到大伯母幼时教我习文练武，琴棋书画，天热了叮嘱我不要贪凉，天冷了提醒我记得添衣……我又忽然恨不起来了。”
“今早我听到文秀给我说大伯母已经承认了连蕊是她杀的，并被李知府带走的时候，我特别慌乱……我害怕大伯母安然无恙的回来，又害怕大伯母无法安然无恙的回来……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压在心底的情绪像是忽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书昔月有些混乱的说着。
“好了，不知道怎么面对大伯母就随着心意去做吧。”
昔年柔声开口，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澄澈。
“书昔年……”
书昔月深吸一口气，鼻音浓重的朝着昔年开口，话音里满是无助。
“书昔月，你以往的世界都是黑即是黑，白即是白，你认为黑白是不可能共存于这世间的。同样，在对待旁的事情上也是如此，要么爱极，要么恨极，可唯独在对待大伯母的事情上，你不知该如何。”
“因为在你看来，杀人偿命，大伯母杀了人，确是该受到应有的惩罚的，所以你帮着连心收集大伯母杀人的证据，可同时你又觉得，大伯母对你有养育之恩，你现在的做法，就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所以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但是无论如何，你都要知道，只要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只要你确定眼下你做了不会后悔，那就尽管随着心意去做。至于以后想起来会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那都是以后的事。”
“人生啊，很短的。”
最后这一句，昔年说得很轻，轻得就像是那入夜之后的风，带起几片树叶晃动之后就了然无踪。
“嗯，我知道了。”
书昔月直起身，抬袖擦了擦方才无意识流下的泪，又朝着昔年墩身施礼之后才带着文秀离开。
连翘看着两人的身影出了小院方转进屋子。
“小姐，您方才这样一说，岂不是在劝六小姐去救大太太？要知道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将大太太给送进大牢里的，万一真被六小姐给救出来了……”
小姐不该帮六小姐下定决心的。
她看得出来，适才六小姐来的时候，关于要不要救大太太一事，六小姐面上还带着些微犹豫，可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一脸坚定了……
“无妨。”昔年说道，抬手欲给自己倒茶，连翘见状忙接过昔年的动作，“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并不是凭着六妹一己之力就可以更改的。”
“那小姐的意思是……大太太是不可能被救出来的了？”
连翘放下茶壶，将茶碗递给昔年，问道。
昔年只是笑了笑。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院子里又多了些被雨打落的花朵和枯叶，几个书家的下人正拿着笤帚簸箕弯身拾拣着，很快狼藉一片的院子就又重新恢复了干净整洁。
云散日出，金色的阳光透过树梢缝隙洒落进院子其中的一间屋子，在屋子里对坐着的二人脸上留下了点点斑驳。
“三弟借灵秀过去就是为了昨晚？”
“那不然二嫂以为如何？”书未泯端起灵秀刚送进来的热茶呷了一口，感慨道，“灵秀这个丫头还真是没有辱没了这个名字，连煮出来的茶都比别的丫头要好喝一些。”
二太太看书未泯说得认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三弟，我刚想着可能以往对你是有什么误会之处，正琢磨着给你道个歉，没想到你就原形毕露了。”
“二嫂这话说得可真是伤我心。”书未泯捂住胸口处作受伤状，“什么叫原形毕露啊，我这分明是懂得韬光养晦，隐匿在暗处静待时机，然后一击必中！”
“是是是，三弟说得有理，做嫂嫂的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好说好说。”书未泯摆摆手，笑嘻嘻道：“只要二嫂答应再将灵秀借我几天便可。”
“这一次你又要做什么？”
二太太抬眼，双眸带着探究之色看向书未泯。
“二嫂放心，这次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几日和灵秀这个丫头相处下来，我觉得灵秀这个丫头深得我心，所以——”书未泯看了一眼二太太，“如果二嫂愿意成人之美，不妨就将灵秀直接给我，让我收入房中做个美妾，从此红袖添香。”
二太太嗔怪的看了一眼书未泯，道：“你还真是……”
“不过是个丫头而已嘛，二嫂做甚这般宝贝，难不成是留着给小祺的？”书未泯眨眨眼，旋即一脸沉思道：“我瞧着那丫头的年纪和小祺确实相当，如此一来，给我做美妾倒是可惜了，罢了罢了，我这个做小叔叔的权当大度一些，将那小丫头就让与小祺好了。”
“少爷。”门外忽然传来灵秀的声音。
二太太瞪了一眼书未泯，示意他不要在这里乱说话，便抬眸看向了门口处。
书成祺今日穿的是竹青色长袍，依旧只是在不起眼的地方绣上了几株翠竹以做装饰，头上戴着白玉冠，看起来整个人神采飞扬风流倜傥。
书未泯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书成祺。
“成祺见过母亲，见过小叔。”
“好孩子，来，过来母亲身边坐。”
二太太笑着朝书成祺招手，脸上带着慈爱，可若是细究下去，又可以发现这慈爱里还夹杂着怀念。
“小祺今日这副打扮瞧着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书未泯说道，“这就对了，你还是个翩翩少年郎，年华正好，成日里穿得那般死气沉沉做甚？就是要这样才好，光是让人瞧着就舒心。”
“依着小叔多年来的经验，小祺你这副模样若是被江州城那些姑娘给瞧了去，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为此夜不成眠哟——”
书成祺笑了笑，道：“和小叔比起来，成祺这般模样倒是显得粗鄙了。”
书未泯先是愣了愣，旋即又抚掌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小子，将来定然前途无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