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一行人回到书家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书家上下皆是有人会出现的地方全都一盏不落的点上了灯笼，衬得整个书家亮如白昼。
“可算是回来了，还是府上看着亲切。”
连翘笑眯了一双眼，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属于书家的空气，而后略带感慨的出声道。
“三爷，六小姐，奴婢怎么没瞧见沁烛那个丫头啊？难不成她还不知道小姐和奴婢今日回来？”
连翘踮起脚望了望，没看到沁烛那张许久未见有些想念的脸，便有些失落的问道。
“我们出来的时候给沁烛说过了，她本来也想跟着一起来接你们的，不过——”书昔月笑了笑，“我没带她，把她留在府上给你们做吃食了。”
连翘闻言点了点头，道：“嗯，是该做些好吃的给小姐补补身子。这段时日住在山上，虽然小师傅们得了三爷和六小姐您的嘱托，没有苛待小姐，但是到底能力有限，能提供的最好的吃食也不过是一些素豆腐之类的而已，奴婢瞧着小姐都瘦了。”
“我瞧着也像是瘦了。”
书未泯的视线再度落在昔年的脸上。
昔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瘦了吗？她怎么感觉还好啊？
“小姐——”
忽然从垂花门那侧奔出来一道身影，昔年刚一抬眼，就看到一道影子直奔自己而来，就在昔年担心自己是不是应该让一让躲避一下，以免人影停不下来，直直撞到她的身上时，人影已经停在了离她三步开外的地方。
沁烛那张还在喘气的脸就清晰的映入了眼底。
连翘咯咯笑开，道：“沁烛，我适才还在向六小姐追问你呢，没想到你就来了，如何，小姐的吃食准备好了？”
“自是备好了。”
沁烛似是被连翘当着这么多人打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了眼，可说话间还是时不时忍不住往昔年身上瞄。
“好了，都进屋去吧，杵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书未泯甩袖直身一脸肃容的说道，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模样。
见惯了书未泯笑嘻嘻不着调的模样，如今乍一见到这样的书未泯，不止是昔年和书昔月两人诧异，就连连翘和沁烛两个丫头也在偷偷打量他。
书未泯被这样或明显或隐晦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掩唇轻咳一声，大步抬脚往前走了。
几人对视一眼，默契笑了。
月上中天，书家的灯火次第暗了下去，银白色的月光洒在院子树梢上，为秋日的书家添了几分清冷之感。
一个穿着青色对襟襦裙的女子沿着曲折长廊走过二房地界儿，缓缓向大房而去。
许是月色的缘故，又许是女子本身气色不好，面颊苍白若纸，唇色却艳丽如血，秋风一吹，便把女子的长发吹到了女子脸上，遮挡住了具体形容。
……
不知为何，这样凉爽的夜晚，再加上走了长长的山路，昔年身体已是累极，可偏生就是无法安然入睡。
再一次从左边翻到右边，昔年睁着一双大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床顶绣着花鸟鱼虫的纱帐，叹了一口气。
“小姐，是因为认床睡不着吗？要不要奴婢进来给小姐讲讲故事？”
外间传来连翘的声音，不待昔年应声，外间就又响起了窸窸窣窣踢踢踏踏的声音。
昔年伸手掀开纱帐的一角，就看到连翘端着烛台走了进来。
亮光离昔年越来越近。
而后脚步声停，连翘将烛台放到黑漆长条矮几上，室内顿时亮堂起来，但因着只有一盏烛台，在夜里足以视物的同时又不至于会让人觉着光线刺眼。
昔年放下纱帐，仰面躺了回去。
连翘拿了根小杌子在昔年床边坐下，就开始给昔年讲故事。
“从前有个人，他是阴阳眼，传说凡是有阴阳眼的人，都是阎王爷派到人间来查看人间冤死的那些可怜人，帮助他们洗刷冤屈，让他们可以安心渡过忘川河，喝下孟婆汤，投入转世轮的……”
“所以小姐啊，您不用担心，连蕊的事肯定会有结果的。天道有轮回，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而已。”
昔年：“……”
所以这就是连翘给她讲的故事？
连翘以为她是因为连蕊的事情才没睡着觉？
昔年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小姐，您困了吗？”
“没有。”
“那奴婢再给您说一个故事吧。”
“如果还是刚才那样的故事，那你还是不要说了吧。”
屋子里静默下来，少顷之后，昔年听到连翘委屈道：“可是奴婢只会说这样的故事啊，要不赶明儿奴婢出府去找说书先生拜师学艺，再回来说给小姐听？”
“不必这么麻烦，我又不是时时睡不着需要人说故事来听。”昔年说道，“连翘，你说今天便宜爹爹临走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他为什么特意叮嘱我们今晚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就不要在府上胡乱走动？”
连翘干笑几声，道：“小姐这么聪慧的人都不知道三爷的话中之意，奴婢又怎会知晓呢？”
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哦对了，我听六妹说，便宜爹爹昨日去了二伯母那处，同二伯母说了好长时辰的话，你可问过沁烛知不知晓爹爹他们说了什么？”
昔年只觉书未泯和二太太关上屋门说的那些话和今晚书未泯叮嘱她们不要在府中随意走动这两者之间有着莫名的关联。
更甚至他们当时商量的就是如何做这件事情……这么想着，昔年就更睡不着了。
一直平躺着说话有些累了，昔年干脆翻了身，侧躺着面颊朝外，透过纱帐看向连翘。
灯光昏昏，纱帐朦胧，连带着昔年也瞧不大清连翘的脸，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轮廓。
等了半晌，昔年都没能听到连翘的回话声，刚想出声问一问，就耳尖的听到了来自自己不远处的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这个丫头，竟然坐着都能睡着……
昔年无奈失笑的同时又不免觉得窝心。
都困成那个样子了，做什么还非得强撑着过来给她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