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蕊心里着急，却还是耐着性子柔声哄劝着丫头。
丫头也知道自己这样只会把事情弄得更乱，忙深呼吸了几口气，在抽噎声中断断续续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个清楚。
“连蕊姐姐，这可怎么办呀？太太之前就吩咐了要好好看顾小姐，可是转眼小姐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丫头被泪水浸润得晶亮的眸子满是无措的望着连蕊，“连蕊姐姐，我该怎么办呀？我也不是故意的……是小姐忽然说要吃小米粥，我才走开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丫头掩嘴小声的啜泣着。
“我去禀告太太，你先回屋里去。”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连蕊也不知道该如何，甚至于她此刻仍旧觉得她是置身在梦里，所听到的事情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罢了。
心头惴惴不安，连带着双膝都在发软，连蕊提着八角宫灯走在青石小路上，一向能说会道的嘴眼下就像是被针给缝住了一般，大脑也成了浆糊，不知道该如何同大太太说起这件事。
纵使她心里再奢望脚下的这条路可以长点，再长点，可终归还是走到了尽头。
连蕊咬着唇，踌躇的在廊下徘徊。
少顷，屋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条细缝，露出刘妈妈还有些睡意朦胧的眼睛。
“连蕊姑娘，这个时辰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急事要同太太禀告？”
刘妈妈瞧清来人，一面将门拉开了些，自己从屋子里出来，一面打着呵欠小声的问着话。
可不就是急事么？
还是能要人命的急事。
连蕊踮起脚往屋子里望了望。
屋子里黑魆魆的，不见丝毫光亮，若是凝神细听，还能听见大太太细微的鼾声。
刘妈妈瞧见她的动作，不免也跟着往屋子里看了两眼，而后咧唇笑呵呵道：“太太这几日累着了，方才在屋子里辗转了许久，如今才刚刚歇下。若是没……”
刘妈妈本想说如果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就不要打扰大太太歇息了，可是这话才在舌尖转了一圈，就又被她给吞了回去。
连蕊姑娘是什么人？
若不是顶要紧的事，又怎么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刘妈妈，今儿个是你当差，还劳烦你进去同太太通禀一声，就说我有特别紧要的事情要见太太。”
左右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况且就算她眼下瞒了过去，明日，定然还是会传入太太耳中的。
到时候，她定会被太太恼恨上的。
所以还是这个时候说吧。
刘妈妈觑了一眼连蕊的肃穆的脸，登时不敢耽搁，嗳了一声就急急转进了屋子里。
不过须臾，屋子里就亮起了灯，紧跟着连蕊就听到刘妈妈让她进屋的声音。
连蕊握拳吸了一口气，迈步进了屋子。
屋内，大太太仅披了一件外衣靠坐在床头，许是因为还没有睡醒的缘故，神情有些恹恹，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大太太才懒懒的抬起了眸。
“太太。”连蕊屈膝施礼，一旁的刘妈妈立即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适才大小姐屋子里的丫头来禀，说是大小姐她……”
一听到书昔时的名字，大太太眼中的倦意就不自主的消失了个干净，身子虽然未动，但连蕊还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大太太此刻脊背的紧绷。
明明在屋外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说，可此刻连翘又忽地说不出来了。
大太太等了半晌却迟迟没有等到下文，蹙着眉头张嘴问道：“怎么不说了？方才不是说很紧要？”
连蕊还是一言未发。
脑中渐渐有个念头生出，大太太一把掀开了身上的锦被，套上鞋子就下了床榻，直直的就要往屋外去。
连蕊大惊，忙伸出手去拦住大太太。
“连蕊，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我想要去哪儿，如今还得要经过你的同意才行？”
大太太眉眼间蓦地染上戾气，语调也是森冷得可怕。
连蕊的身子颤了颤，下意识的就跪在了大太太的面前，哭道：“太太，是奴婢办事不力，是奴婢没看顾好大小姐，才让大小姐悬梁自缢——”
后面连蕊还在说些什么大太太已经全然听不见了，充斥着她的耳膜的只有悬梁自缢四个字。
她的小时……她的傻女儿……
不，怎么可能呢？
大太太踉踉跄跄的拉开屋门，在门外刘妈妈一脸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跌跌撞撞的往书昔时的屋子奔去。
夜都这么深了，太太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连外衣也不穿，就这么着急忙慌的跑出去了呀。
刘妈妈探头往屋子里瞧了瞧——连蕊低垂着个脑袋，肩膀时不时的抖动两下，她似乎还隐约听见了夜风送过来的压抑的哭声……
刘妈妈更是纳闷。
且不说连蕊是大房所有婢子中最得大太太欢心的一个，就是平素不管遇见了什么事情，她也没见过连蕊哭呀。
这方才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竟让太太和连蕊都如此反常？
想到大太太，刘妈妈才恍然想起大太太已经跑远了，而今又是深更半夜，虽说在书家的地盘上不会出什么事，可这让大太太一个人走了，到底还是不妥。
刘妈妈扶着门框，迟疑的往屋内道：“连蕊姑娘，太太方才一个人跑出去了，我看太太没穿外衣，如今天气虽暖，但夜晚还是有些凉的，我这就跟上去瞧瞧。”
刘妈妈没有等连蕊回话，就匆匆往大太太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到底是出了书家大小姐悬梁自缢的大事，就算此刻是深夜，书府的所有人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惊动了，就连老太太也不例外。
老太太拄着拐，乍看面上还算镇定，只是那双满含担忧的眸子还是泄露了老太太此时的内心。
“……大媳妇，小时丫头眼下如何了？”
老太太刚跨进屋子，就看到了坐在床沿上的一副生无可恋的大太太。
那周身散发出来的绝望气息，就是她这个老太婆瞧了，也只觉心颤。
大太太闻声，安静垂着的长睫动了动，紧跟着嗫嚅着唇，声音还未传到老太太耳中，泪水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