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片桃红柳绿的时候，北地的京城依旧还洋洋洒洒的飘着飞白。
临街的茶楼里，说书的先生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听得在场的人欲罢不能。
在二楼的天字号房间里，此刻却是呈现出与外间截然相反的静谧。
“爷，柳姑娘来信，说是已经顺利进入了书家。至于爷让查的那位姑娘，柳姑娘说一时半刻还没看出什么端倪……”
紧闭的屋门被来人忽地推开，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飘进屋内，很快又被屋内的暖意给融化。
林新禄阖眼靠在椅背上，听到话音，也未曾睁开眼睛，只是那攥着白玉茶盏的手指不由得动了动。
“据可靠消息，那位于月前就秘密离开了京城，一路往南，最后消失在岷州地界。咱们的人在那处找了许久，还是没能找到。”
明明林新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于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可是说话的人却在那一瞬间敏锐的察觉到了屋内陡然增加的气压。
下意识的放缓了呼吸的动作，来人垂首恭敬的站立在一侧，大气也不敢出。
“给我沿着岷州城到江州城的那几条路找！半月之内，要是还找不到人，你们自己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林新禄薄唇轻启，冰冷的话语像是一个个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脸上的表情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是，爷，小人这就吩咐下去，一定会将那位给找出来的！”
来人小腿肚子都被吓得开始打颤了。
想他当年好歹也是宿州一霸，在宿州也算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那时的他，又何曾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在一个他素来瞧不上眼的文弱书生面前被吓得连话都要说不利索了呢？
风水轮流转，这未免也转得太过了些吧？
来人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林新禄的神色，见他又恢复成了先前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忙不迭的垂首退出了屋子。
屋门刚被合上，那人尚未来得及吐出一口气，就被另一个急匆匆赶来的人所带来的消息给惊愣在了原地。
“七哥，方才有兄弟说在江州城里发现了那位的踪迹……”
我滴个亲娘嗳——要不要运气这么好？
方才那位才给了最后的期限，如今眨眼就将人给找到了？
冷冽冬日依旧还穿着短裳短裤露出脚脖子的七哥闻言咧开了嘴角。
可这动作才刚做到一半，七哥就发现自己身边的那人一脸愁容，顿时瞪圆了眼睛，一脚踹在了那人的小腿肚子上。
“你小子是死了爹还是没了娘？这么大好的一个消息传来，你竟然敢给我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你是不是找死？老子成全你！”
许是顾忌屋内阖眼小憩的人，七哥虽然压低了说话的嗓音，但话音中所夹杂的威胁之力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减半分。
那人赶紧伸手拦住七哥又要落下的拳头，咧唇讪笑，急道：“七哥七哥，别动手，别动手。我话还没说完呢，兄弟们是在江州城里看见了那位，可也只是远远瞥到了一眼。而且出京的时候，那位身边不是还跟着好些人么，兄弟们那日看见的时候，那位和寻常大为不同，兄弟们也不敢确定是不是那位……”
七哥的拳头被挡住，闻言就抬脚踹上了那人的腿肚子。
“不确定你也敢跑来这里说？！你是想要害死老子？！”
七哥本就是练腿上功夫的，这一脚下去力道并没有刻意收敛，是以此时那人正捂着小腿肚子疼得挤眉弄眼。
“还不快些滚！要是这话被爷给听到了，惹得爷不快，到时候是你来担着还是我来担着？！”
说到这里，七哥下意识往屋里扫了一眼，奈何屋门被他合得紧紧的，连丝缝隙也没留。
他——什么也看不见。
七哥忿忿扭过头，发现那人还在原处，便又想抬腿给那人一脚。
那人这次闪避得很快，退到了安全的位置。
“滚！收起你脸上那碍眼的笑，老子看着心头硌得慌！真是不知道你丫是缺心眼还是脑子少根筋，连人都还没弄清楚，就敢露出这样的笑，生怕爷不会来扒了你的皮是么？”
他手底下都是些什么蠢东西！
七哥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七哥……”
那人才堪堪说出四个字，就被七哥凌厉的眼神给吓得缩了缩脖子。
……不是你刚才让我笑的么？现在又说看见我的笑碍眼，七哥，你怎么跟在主子身边，越来越像个娘们似的反复无常了？
当然，这最后一句话那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的。
毕竟屋里那位，长得虽是白净了点儿，书生气了点儿，可到底还是铁骨铮铮的男人的。
虽然行事作风，有时候真的挺像个娘们的。
可他哪里敢说这话？
嫌命太长了么？
“七哥，小的这就让江州城那边的兄弟们去找，一定在半月内找到那位，七哥放心，放心——”
在七哥下一脚踹过来之前，那人终于一溜烟儿的消失在了苍茫之中。
与此同时，位于江州城一条鲜有人至的小道尽头的小屋里，一位头发乱得同鸟窝似的少年正蹲在一口锅前，目不转睛的盯着锅里的东西。
不多时，肉的香味就飘散到了整个小屋。
少年吸了吸鼻头，指甲里藏满污垢的手叠在一起搓了搓，就动作飞快的提起用两根木棍制成的筷子往锅里夹去。
“两文钱，你能不能把手洗干净了再来吃东西？”
少年觊觎了许久的肉就这样在少年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拿走。
少年瞬间不满的看向来人。
“……小齐哥，你爱干净你就管好你自个儿一人就行了，做甚的要来抢我的吃食？快些把肉给我，我都好几天没吃过肉了，嘴上馋得厉害着呢！”
少年伸手就要去将肉给夹回来，却因为手中的木棍不好使而没能得逞。
少年懊恼的抓了抓头发，思忖片刻之后索性丢开了木棍，用那只在小齐眼里无比肮脏的手迅速抓向了还在小齐筷子上夹着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