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单于号角
汉军在龙门口与留营两处的异动，害得呼厨泉一夜未眠，挨到凌晨时分，好不容易有一丝困意，帐外急促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
待右贤王曲备禀明来意，呼厨泉不仅睡意全无，还几乎惊掉下巴。
“你是说，刘备下山了？他……他是疯了吗！”
曲备激动道：
“千真万确啊，汉军已破了我方十八道哨岗，一炷香前突袭破了南麓大帐，算算脚力，眼下应该已经到山脚下了！”
呼厨泉睁大双目，犹然不信：
“他凭借山势，还能与我对峙一二，今为何主动下山，与我铁骑在平地逐猎，这……这岂非舍长取短，自寻死路吗？”
曲备吞了口口水，应道：
“张飞、马超向龙门口突围的消息，刘备定也收到风声，此番多半是响应张、马二部，试图蒙混出关。再说，早知汉军粮草只够一月之用，眼下被围困半月有余，不足支用，只能早做打算，兴许……这才有了趁乱突围的念头啊。”
呼厨泉眉头紧皱，摇头不止：
“汉军阵中还有诸葛亮坐镇，素闻此人冷静多智，当不至于行这等险招啊……”
曲备猛拍大腿，急道：
“不管个中缘由，汉军终究是下山了！汉人有句话，天授弗取，反受其害。我的好单于，眼下应趁着刘备刚刚下山，立足不稳，调集精锐，速击破之，而后可以从容施展，收拾张飞、马超之流啊！”
呼厨泉眼珠纸骨辘辘转了数转，幽幽道：
“你说得不错，前几日各种哄骗，汉军只龟缩不出，今他既敢下山，岂非正中我等下怀？”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决心，猛然喝道：
“传令，召集全军，我要亲提大军，生擒刘备！”
“大单于不可轻离大帐！”
曲备匆忙拦阻道：
“昨夜虽然派两万人马增援龙门口，但张飞、马超终究当世虎将，若调转马头，死命来救，两万人马未必能阻，大单于还须坐镇中军，监督防备。擒拿刘备一事，还请交由我来处置！”
呼厨泉思忖片刻，深觉有理，颔首道：
“还是你想得周到……伱说，此去要多少兵马，一并分拨于你。”
曲备只将胸脯拍得山响道：
“本帐兵马，加上散于浮山四周的各帐弟兄，合计可得一万余骑，对付汉军一万步卒，又是在平原之上，尽是足够。”
“好！”
呼厨泉大手一挥，自腰间取下一物递上，激赏道：
“我暂借你单于号角，许你调动浮山左近所有部族，击破汉军一事，交由你全权处置，我在大帐之中备好牛头大宴，静候你手拎刘备、诸葛的人头来见！”
“遵命！”
曲备伏于地上，恭敬接过这支镶金錾银的三尺牛角，捧在手心细细摩挲，心中不由一荡。
“这便是羌渠大单于传下的象征草原无上权威的单于号角啊！”
起身之际，曲备默默观察现任单于呼厨泉，只见他面上激动难抑，毫无草原霸主应有的风度，不免有些轻视，心下又忖道：
“呼厨泉先败于曹操，又在邺城居住多年，匈奴五部之中，并无十分威信，此番能聚齐十万铁骑，多是前后左右四部帅左右奔走出力之故……今素有贤名的刘豹业已身死，前部帅乌维老迈，后部帅居车儿有勇无谋，我若能破去刘备，饮马关中，他日必然威信大增……将来大单于这个位置……”
他念及于此，猛然打了寒颤，未免引起呼厨泉的注意，双手紧紧握住号角，足下生风，掀帘而出，自去准备。
******
“呜……”
浮山之南，牛角号骤然响起，三声长两声短，这是属于大单于的号角特有之声调，悠扬清亮，声盖穹野。
激昂的催战音符，引得四面八方的匈奴骑士，如潮水一般向号角响起之处集结挺进。
匈奴骑士摩肩擦踵，呼啸而来，马蹄声催，山峦色变。
骑队初如涓涓细流，越集越多，终汇聚成浩荡江河，扬起烟尘滚滚，一眼望不到边际。
时汉军刚刚穿越浮山脚下的密林，行进至一处乱石堆叠处，匈奴人的号角之声同样清晰传入将士之耳。
这发号角声音怪异，似乎怀有滔天杀气，将士们脚步不停，面上却已蒙上一抹异色。
刘备骑于一匹雪白神骢之上，远远望见地平线尽头，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想来有无数匈奴人正飞速逼近。
他一身戎装，轻抚雌雄双股剑，慷然笑道：
“本以为年近花甲，再不能舞刀弄剑，不想匈奴人却是不给老伙计你蒙尘的机会啊。”
他战意昂扬，正要下令备战，边上诸葛亮忽现身道：
“陛下，此处左有乱石，右有密林，正是用武之地，请准臣在此结阵防御。”
刘备眉头一皱，疑问道：
“方才突破防线，正要决死一战，如何又要结阵？”
诸葛亮欠身道：“我军主动下山，不过为了吸引匈奴人注意，好为奇兵突袭创造机会，眼下匈奴号角声响，攻势将起，我军目的已成，当务之急，便是结成八阵，自固阵脚，一护陛下安全，二为奇兵争取光阴。”
顿了一顿，摇扇一指左右，介绍道：
“臣见此处左有乱石，右有密林，稍作布置，便可倚为屏障，大军后方为山道，仓促不可越，只消保道前无失，纵匈奴倾尽全力来攻，臣也自信能守上一日！”
“而这一日间的功夫，想来足够翼德、伯约诸将突如其来，斩将夺旗！匈奴先锋将至，胜败在此一举，还请陛下速下决断！”
诸葛亮说罢，一拜到底。
刘备对诸葛亮素来信服，尤其自浮山被围以来，他将养心神，一切军中事务，皆由诸葛亮居中操持，大事小事莫不操持得井井有条，他既如此说道，刘备自无异议，当下点头答应。
既得主公首肯，诸葛亮再无迟疑，霍然转身，凛然喝道：
“张嶷何在？”
张嶷乃是无当军统帅，无当军在讨伐陇西诸郡之战与街亭之战中表现优异，被诸葛亮倚重，留在身边听用，浮山防御战期间，更是立下汗马功劳，便是刘备，也曾多次赞叹：
“论将士个体之勇，无当不及虎贲，但若论阵法纪律之严，虎贲不如无当多矣。”
张嶷听到丞相召唤，疾步走到跟前，竖起耳朵细细聆听，不时点头。
不多时，无当军一分为二，一部赶赴乱石堆布置，一部来到密林中设防。
又闻诸葛亮喝道：
“虎步监孟琰何在？”
孟琰乃南中世家子弟，在姜维征讨南中时，身为表率，威服朱提诸豪，又孤身犯险，劝降孟获，因功被表为虎步中军将领。
刘备用人不疑，将之提拔为实权武将，为虎步中军中的一部之监，与陈式、冯习、傅肜、张南四位宿将并驾齐驱。
陈、冯、傅、张诸部随赵云、魏延围困长安，孟琰一部为新力军，随刘备远征匈奴，浮山防御战中，也多有表现。
此时孟琰得闻召唤，面色沉着，大步出列，听诸葛亮细细吩咐一番后，旋即回归本阵，指挥士卒推动大车，搬运箱子，至道前布置。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汉军阵中顿时显得忙碌起来，热火朝天的景象，一下子将将士们的紧张之情冲淡了三分。
却说刘备见陈到统帅的白耳兵与、张苞统帅的虎贲卫二部迟迟未得命令，只道诸葛亮惮于两部君主亲卫的身份，有所保留，便上前提醒道：
“军中将士皆为一体，若有差使，白耳、虎贲自当俯首听命，孔明不必谦逊。”
诸葛亮闻言，微微一笑，欠身道：
“还请两部好生将养力气，一会儿战起，须借重两部将士奋勇杀敌。”
其实他这般下令，倒也并非全然因为谦逊，实是张嶷的无当军将士既有战士之果敢，又有农夫之勤勉，用起来太过顺手。
而孟琰为人坦荡，做事一板一眼，命令执行得法，深得他的中意。
说起来无当军乃是姜维亲手选伍缔造，孟琰也是受其表举而至军中，经刘备这一打岔，诸葛亮忽得感叹姜维选兵用人之眼光老辣，对接下来的斩首之计，猛然多了一丝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