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小试牛刀
就在呼衍兄弟携着残存的族人投身南下时，那支令他们战栗恐惧的骑队已风驰电掣，往东疾驰，转眼已在百里开外的一处黄河渡口处停下，作整顿休憩。
能凭空出现于此的汉军，自然只能是姜维率领的陇右军，数日之前，大军从天水出发，过安定郡，穿洛水，沿着长城山脚，不舍昼夜疾驰。
因成军仓促，姜维一边行军，一边练习令行禁止，受益于将士们都是魏国的百战精锐，无须传授基础的技能阵型，骑队成型极快。
不七日，大军抵达并州西南，视野中渐渐出现大小匈奴帐，姜维打着以战养战的主意，牛刀小试，轮番号令各部攻略，各部求战心切，摧枯拉朽般连破一十三帐。
这般以攻代练的方式，逐渐扫去将士们心地深处对于离乡背土的不安，开始变得热情高涨，每每临战，皆狂呼酣战，请为先锋，故而每日每时，骑队均有进益，大军渐渐有了如臂使指的模样。
这般进展，着实令初来乍到的徐庶惊艳了一番，对于姜维统兵之能，又有新的认识。
大军但凡攻破一处，姜维便下令捣毁屋舍帐篷，杀死敢于抵抗者，并掠走部分牛羊作为食物，随后迅速抽身，赶赴下一处匈奴部落。
而就在方才攻破的肤施城，正是截止目前攻陷的最大城池，据传是匈奴右贤王曲备的大帐所在，但即便如此要地，在汉军骑队铁蹄之下，也是一冲即落，毫无招架之力。
一俟落城，姜维旋即下令以最快的速度收缴牛羊粮草，而后全员撤离东进。
对于这个命令，马岱有些不解。
寻常人少马缺的小部落，没什么油水倒也罢了，而面对右匈奴帐这等重要据点，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匆匆撤离，实在有限难以理解。
趁着停马歇脚的功夫，他拉住姜维，善意提醒道：
“按着草原上的规矩，战败者面临的处罚，身高过车轮的男子皆斩，妇女小孩沦为奴隶，牛羊财货全数罚没，伯约今日高举轻放，莫不是生了妇人之仁？”
姜维笑道：“不错，某存心放他们一条生路。”
马岱奇道：“历来两家相争，不死不休，你这是何意？”
姜维解释道：“好教马兄知道，若将他们尽数杀了，谁去南边给他们的单于通风报信？若无人报信，或去的人少了，想那呼厨泉出于大局考虑，私下也就弹压了，唯有南投的难民越多，身份约亲近，消息才能呼啸传递，如此匈奴大军的士气必有损伤。”
马岱这才明白过来，抱拳道：“原来都在伯约的计划中啊。”
他想起这几日接连攻陷匈奴帐的情形，心中挂念族兄马超，忧心道：
“某初次与匈奴人交战，不想他们后方空虚至此，想其精锐早已尽数南下，也不知陛下与兄长面临何等攻势，着实令人担心。”
姜维宽慰道：“丞相神机妙算，又有三将军与马超将军两位万人敌在，陛下大军必能坚持到我军到达，马兄大可放心。”
“希望如此。”
马岱闻言，点了点头，勉强将心事压下。
两人闲聊片刻，不觉到了饭点，临时营地里肉香四溢，侍从将刚刚烤好的羊羔子肉送到两人跟前。
两人见了，双目登时放光，十分默契地顿住话题，齐齐接过羊肉，挨着坐到毛毯之上，油脂顺着树枝哗哗往下流，沾了满手，他们却顾不得这许多，也不管肉块滚烫，手口并用，大快朵颐起来。
原来汉军临行前只带七日干粮，进入并州境内后执行以战养战之策，打到哪个部落，就劫取该部落的牛羊粮草，留守的匈奴人苦日子过惯了，平日舍不得吃用，汉军这一次是来复仇的，没有丝毫负担，故而一路行来，顿顿都是牛羊大餐。
又兼匈奴人善于养牛羊，炙烤之后的滋味着实不凡，将士们士气高涨，直呼不虚此行。
就在两人默不作声、专心对付眼前的饕餮大餐之时，徐庶手上也捧了一大块肉，边吃边走，来到两人边上。
“这羊肉毫无腥膻之气，入口即化，哼，匈奴人养起羊来，倒是一把好手。”
“徐先生说得是，这里的羊肉可比羌人家里的嫩多了！”
马岱拍了拍身下的毛毯，相迎道：“徐先生请坐。”
姜维侧身让出一点空位，笑道：
“某猜测是因此处水草丰茂，地上多长草药，都让牛羊连吃带嚼咽下肚去，腌渍入味，这才鲜美不膻。”
徐庶颔首表示赞同，一屁股坐下，学着两人某样，大口咀嚼，观其模样甚是豪迈，丝毫不曾顾忌自己名士的身份。
三人连吞带咽，一阵风卷残云。
姜维率先吃罢，拍了拍肚子，自身后取出一个羊皮水袋，咕咚咕咚饮了一大口，递给徐庶，笑问道：
“敢问先生，前路如何？”
徐庶用袖口擦了擦油光发亮的嘴巴，接过水袋，饮了一小口，抬头道：
“这儿是黄河古渡口，也是一处岔路，向东疾行可以直捣匈奴左部所在的兹氏城，向北可以直取北路匈奴庭，向南更可沿着黄河，径直赶赴夏阳，参与汉与匈奴之决战，也可往东南走上百里，突击匈奴王庭所在的平阳城，前路如何，还要伯约你拿个主意。”
姜维问道：“往三个方向，分别需要几日？”
徐庶手指微曲，弹算片刻，回道：“昼夜骑行，三日可至兹氏城，四日可至北匈奴庭，五日可至夏阳。”
对于徐庶神棍一般的推算，姜维那是一点疑问都没有。
徐庶同诸人一样，都是第一次到并州地界，但他腹藏北地山川地形，功课做的很足，每每都能凭借一条河流、一座山头推断出所出方位，在他引导之下，大军行进极快，几乎不曾走过岔路。
闻言，姜维沉吟片刻，抱拳问道：“依先生之间，我军当如何行进？”
徐庶也不谦逊，回道：“肤施城贵为匈奴右贤王帐，留守的尽是老弱，可见匈奴人为了攻入关中，已经倾巢而出了，后方必然空虚。我意兵分两路，马将军兵轻马快，可沿着黄河北上，扫荡北匈奴帐，伯约则率领陇西军直击兹氏城匈奴左部，事成之后，快速回到渡口集合，而后一鼓作气，沿河南下，直奔夏阳战场。”
马岱皱眉道：“匈奴主力近在眼前，为何还要这般折返迂回，直接杀去，岂不直截了当？”
徐庶抚须道：“南投的百姓都是匈奴子民，呼厨泉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族人缺衣少食，便是他能狠下心肠，那些贤王贵种也不会大营，于公于私，都会加派人手保护，并接济粮草军资，故而南投之人越多越好，匈奴人粮草不济，一旦多了这许多张嘴，势必影响军资和军心。”
马岱颔首道：“某省得了，那匈奴人有十万大军，先生此举，是要借匈奴百姓分其势，他们每分出去一分力，决战时我军便可多一分胜算。”
“正是如此。”
马岱想了想，又问：“方才先生说匈奴王庭平阳城距离此处不远，为何不攻，偏要舍近求远？”
徐庶笑道：“兵法有围三阙一的说法，倘若连王庭都攻破了，便是让呼厨泉拼命到底，正所谓困兽犹斗，我军毕竟人少，未必能胜，倘若胜了，也必多损伤。”
马岱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某受教啦。”
姜维起身拍了拍尘土，道：“先生既然成竹在胸，那就依先生所言，我等兵分两路，各自攻略，事成之后，在此集合！”
主意已定，两人待休息完毕，将大军一分为二，马岱领本部突骑营两千人马沿着黄河北去，姜维领着陇西军三千人渡过黄河，向东疾驰。
陇西军昼夜不停，不三日，抵达兹氏城郊。
兹氏城是一座古城，战国时由赵国所置，稍有规模，许是有他处的匈奴难民投奔至此，城中得了汉军东侵的消息，早将城外百姓迁入城内，城门各处紧闭，一副严防死守的态势。
徐庶跟着姜维，领了一小队骑兵绕城一周，已然心中有数，回营途中，提醒道：
“兹氏城中留守士卒不多，奈何城墙稍高，若一味强攻，恐有损伤。”
姜维抱拳道：“听先生此言，必有妙计，还请指教。”
徐庶也不客套，道：“伯约可于夜间赴西门叫阵，吸引守军主意，另遣一支奇兵，以夜色掩护，人衔枚，马包蹄，绕至东门突袭，匈奴人少，支援不及，此城旦夕可下。”
“先生此计妙哉，就此定计！”
姜维颔首以为然，回营后旋即招来韩德，附耳吩咐几句。
韩德早就求战心切，闻言大喜，将胸脯拍得山响，嚷道：
“终于轮到俺老韩出马啦，教习只管放心，鼓响三通，必定取下城池！”
大军停马歇息，埋灶做饭不提。
待到入夜时分，姜维下令举起火把，自领两千陇西骑士直取兹氏城西门叫阵，偌大阵仗引得西门城头脚步声大作，人影叠叠，瞧不清有多少人手。
姜维自恃马快甲厚，有心激敌，策马径直来到城门一百步外，由于双方言语不通，他也懒得发声劝降，只腋夹绿沉枪，信马由缰。
这嚣张模样果然激得城上守军大怒，在一阵听不懂的谩骂中，纷纷举弓射击。
匈奴弓多为马上弓，用于步射时力道偏弱，故而这一波箭雨只用于驱赶。
哪料姜维一声大笑，猛地一踢马腹，小白会意，撒腿前奔，转眼已经奔到城门前五十步处，箭雨在他身后纷纷扑空落地。
见到主将悍不畏死，不退反进，身形又是这般潇洒飘逸，汉军阵中顿时爆发出阵阵山呼海响搬的喝彩声。
而匈奴人未料到这汉将居然如此大胆冒进，大怒之下，再次拉弓搭弦，朝着白马激射而出。
弓响清晰入耳，姜维勒紧马缰，小白潇洒转身，赶在箭雨落下之前，已然飘然后退至距离城门一百步外的原处，只留箭矢啪啪落地之声。
只凭这番试探，他已成功激起匈奴人的怒火，在守军奔走相告和恶毒谩骂中，越来越多的火把在城头点亮。
姜维缓缓退入阵中，高举的长枪，斜斜往前一指。
将士们会意，催动战马，缓缓逼至城门二百余步外，有一部骑手按着吩咐翻身下马，将一颗颗砍伐干净的大树拖至阵前，随后手忙脚乱地用斧子将树梢削尖。
寻常攻城之战，攻城器械早该准备妥当，哪有临阵拼凑的道理？
但匈奴人不精于此道，在他们看来，这番攻门前的阵仗着实唬人，他们不敢大意，开始乱哄哄地往城头搬运油脂、松木，一俟汉军工程器靠近，就要用火毁去。
由是，一方秣马厉兵，准备强攻，一方凝神闭息，严阵以待，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于西门内外。
忽然间，东门方向火光冲天，如闷雷一般的马蹄之声骤然响起，城中到处充斥着汉军的喊杀声和匈奴人惊慌失措地惨叫声。
愕然间，城头的匈奴守军转身回望，陡然见到从头到脚都覆盖甲胄的汉人骑兵高居屠刀，已从东门杀至城中，并不断冲向西门，这才知道中计，慌乱之下，犹如无头苍蝇一般进退不得，场面顿时混乱不已。
城下，徐庶悄然现身，冰冷的面孔终于露出一丝轻松。
“想来韩兄弟已经得手了。”
姜维目视前方，颔首道：“先生妙计，这兹氏城，便由我军取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