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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润看过的病人不少，特别是那种日子不剩太多的。之前跟在师傅身边的时候，有那些疑难杂症，师傅把脉之后会让他和师兄把脉。
他和师兄把脉之后，需要说出病人得了什么病，如果不救治还能活多久，如果救治还能活多久。
有一次就遇到一个老人，年龄比石甄祖母还要小一些，能吃能喝，生活如往常一般。普通的大夫把脉诊断，什么问题都没有。
师傅给那个人把脉以后，眉头紧锁，像是有什么大病症一般。
他和师兄站在一旁等着，也同时在观察师傅的脸色，毕竟在师傅把脉诊断之后，他们也要把脉诊断，说出缘由。
师兄有没有投机取巧他不清楚，他最开始是有些投机取巧的，有时候给病人把脉诊断，他不太清楚什么情况，看师傅现在的脸色也能微微推测出来一些。
师傅把脉之后师兄把脉，师兄也说那人的身体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看师傅刚才的脸色一点也不像没问题的样子，然后是他把脉，他把脉也确实查不出来什么问题。
所以那个人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师傅没有给他和师兄答案，反倒是在那人的家里住了下来。
方润在那里住了一天，发现就这一个老人独居。
他和师兄想要帮着忙做一些什么事情，老人什么也不让他们做，甚至饭都帮他们做好。
方润看师傅没有多说什么，便跟师兄在院子里面坐着看老人忙前忙后，仿佛当他们不存在一般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们在此处住了两天，第3天的时候，老人在院子里面干活突然咳出一口血来。
他和师兄正坐在院子里面挑选药材。
看到老人咳血的时候吓了一跳，顾不得面前摆放的那一堆药材是他们在山上采了一夜的，直接踩着药材就跑过去把老人扶进了屋子里面。
在屋子里的师傅听到他们的动静也走了出来，看到院子里的那些血迹的时候，心中已经了然。
图景给老人把脉，把完脉之后什么也没有说，让方润跟曜灵又重新把了一遍脉。
方润跟曜灵把完脉之后两个人相视了一眼，不明白老人为什么会吐血。
图景看他们两个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两个人不理解。
当初让他们两个人抄医术还真的是抄少了。
床上躺着的老人在他们把他扶进屋子里，放在床上没多久之后就睡着了。
三个人一直守在床边等他醒来。
老人醒来之后又猛的咳嗽了几下，还好并没有咳出血。
“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情况，你们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床上的老人撑着身子坐好，看着周边守着那三个人开口说道。
“……”
方润看了师兄一眼，这老人说的话什么意思啊？
“确实，你只有两日时间了。”
图景微微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生老病死是人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躲过的事情。
而有的人在死亡之前，是能感受到自己生命将尽。
“两日？”
方润在一旁惊讶！他刚才给那个老人把脉的时候，没感觉到他生命的流失，只是有些体虚，咳了些血。
一旁站着的曜灵没有开口说话，他是相信师傅的医术的，师傅说有两日，那定然是只有两日了。可是他不理解的是，师傅是怎么从他的脉象里得知，他只有两日的时间了。
“您可愿意让我这两个徒弟再给您把一把脉？”
图景现在让方润和曜灵他们两个人给这老人把脉，已经不是为了救这老人的命，而是为了提高他们两个人的艺术。
老人的寿命将尽，跟生病没有关系，只是人的息气真的到尽头了。
“好，来吧……”
老人也知晓他这是为了锻炼两个徒弟的医术，直接伸出了手放在床侧。
他不过是将死之人，还能做一点贡献也是好的。
方润和曜灵又给老人把了一次脉，可是还是一无所知。
图景待在屋子里面教了他们两个人一整天。
老人的精气神其实还算不错，还想下地去自己做饭，被师傅给拦住了，最后是师兄做了饭菜送了过来，吃过饭菜之后继续把脉，一直到最后给他们两个人讲明白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时分，床上的老人已经沉沉睡去。
第二日，方润和曜灵还没有起床的时候，老人和师傅已经坐在院子里面开始聊天。
方润看那个老人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他寿命将尽。
这一整天的饭菜都是曜灵做的，方润只负责在旁边打打下手。
在厨房里面烧火的时候不太认真，在想在院子里面都是不聊天的那个老人，会不会明天还活着，会不会是这次师傅真的看走眼了？
虽然昨天师傅带他和师兄给那个老人一次又一次的把脉，一点一点的把细微之处给他们讲清楚讲明白了，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太相信，毕竟老人现在就正面色红润的坐在院子里面，跟师傅聊天。
若是说回光返照的话，那老人应该也先应该病一段时间才该这样。可是他们到来之前老人根本就没有生病，还是师傅非要给他把脉。
方润心不在焉的烧火，若不是师兄的提醒，差一点就把火星子弄到自己的衣衫上面。
吃过晚饭没一会儿，老人累了，回屋子里面休息了。
方润在院子里面蹭着师傅的跟前，想问这个想问那个，可是又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问些什么。
最后睡觉之前，方润满脑子都是那个老人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第2天起迟了，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方润走出屋子的时候，院子里面已经挂上了白色的布条，这个老人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亲人，所以这些白色的布条是师傅和师兄挂的了，所以那个老人真的在昨天晚上就去世了，两日就是两日，怎么也没有活到第3日。
方润站在房门口有些呆愣，看着院子里面的白布条，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昨天吃饭的时候还能自己拿着筷子吃饭，还跟师傅在院子里面聊了好久的天，怎么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悄无声息的一个人去了呢？
老人没有什么亲人，这丧事也没有人给他办，最后是图景出钱置办了棺材，葬了他。
方润在床侧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被长久尽收眼底。
所以，祖母的病是有些严重？
“祖母……到底怎么了？”
长久开口，声音不如刚才那般冷漠，甚至带着一点点的悲伤。
“祖母……祖母……还有三日的时间。”
如果是生病，那长久肯定散尽家财也一定要把祖母治好的，可是主母现在的情况，就算散尽家财，也回天乏术了。
用当初师傅教自己把脉的方法。
方润确定祖母只有三天的时日了，他内心其实是希望自己也学术不精的，其实是他判断错误了，其实祖母还有好久好久的寿命。
可是……他真的非常笃定，祖母真的只有三天时日了。
至少比当初咳血之后，就只有两天时日的老人要多出一天来，可是多出这一天，又能多做些什么事情呢？
“三天？”
长久眼睛里本来就有血丝，听到方润说的这话，更是双目通红，却没有流出一滴泪水。
——长久，若是祖母去世的话，你会哭鼻子吗？
石甄说的话，在长久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想。
方桃在一旁站着，听到方润说的话时，让屋子里的大夫都离开了，这么多的大夫都没能查出原因，留着一会全让长久当出气筒了。
三日……
怎么会就剩三日了？
方桃也不相信，回想在码头接到长久和石甄的时候，石甄一如记忆当中的那个老人老当益壮，面色红润，根本就没有什么身体问题。
怎么现在就剩三日了…！？
“长久……”，方桃开口：“明天先别回去了吧！我让人去寻最好的大夫……”。
方桃说完这话，床侧的方润看了他一眼。
方桃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弟弟的医术，放在这纵央国还有谁能比的了。所以……真的没救了。
“按原定时间，明日启程。”
长久看着床上躺着的石甄，缓缓开口说道。
如果真的只有三日，那祖母一定是想回家的，躺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周围的环境也都熟悉，能安心一点。
落叶归根……
落叶归根……
祖母也一定是希望这样的。
方桃听了长久的话，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回去也好，回去也好，毕竟宗槐国是熟悉的地方。
“祖母还会醒来吗？”
长久开口问道。
“祖母只是睡着了还会再醒来的，等明天醒来还会如往常一般吃饭，如晚上一般睡觉，一直到最后……”
一直到最后离开这个世界。
方润没能把最后一句话说完，他不忍心。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办法理解人民正常的身体健康，能吃能喝，为什么会去世？
如果生个病，遭个灾难去世也就罢了，为什么像常人一般就去世了？
“还会醒来就好，我真怕她就这么睡下去，这三天都不留给我。”
长久说话的时候嘴唇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是微笑了一下，说话的声音也比刚才那些说话的声音要温柔许多。
长久说完话之后，方润没有开口说话，她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一时间屋子里面很安静。
“……对不起……”
过了许久之后，方润开口说道。
若是他医术再高明一些，是不是还能做些什么，而不像现在这般无能为力。
“没有……你没有什么要说对不起的地方。”
长久从床头坐到了地上，把方润拉到自己的怀里抱着。
方桃看到温馨的这一幕，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留这了，慢慢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了房门离开。
是啊！方润有什么可说对不起的，生老病死是谁也拦不住的事情，就算医术再高明的人也没有办法。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长久搂着方润，能感觉到自己怀里方润的颤抖，他哭了。
“若是我当初好好保护你，你肚子里的小生命也不用离开……”
长久把手放在了方润的肚子上面，她们两个人从来都没有好好聊过这个话题，长久怕他伤心。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提起这件事，让它在回忆里面慢慢淡化，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小生命，哪里说是淡化就能淡化得了的。
她有的时候想起来方润落掉的那个小生命，心里会突然抽疼一下。按理说那个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长就离开了，不该存有什么感情的，可是想到的时候就会莫名的难受一下。
长久不觉得自己是情深之人，对男子没有，对孩子没有，对亲人也没有。
在父亲和母亲的墓前，她从来没有流过眼泪。
小时候还哭过几次，但不是因为他们。
“是我们……跟那个……孩子没有缘分……”，方润听到长久提到那件事情，在她的怀里哭得更凶了，他还以为她已经忘记那件事情了，他还以为她完全不在乎那件事情。
“以后……我们还会……还会有的……”
方润在长久怀里抽泣，没办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嗯……还会有的，还会有的……”
长久点了点头。
以后还会有的，可是祖母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长久看着床上祖母的睡颜，小时候调皮捣蛋，在祖母睡着的时候爬上床，拿毛笔祖母祖母的脸上画画，祖母醒来之后也没有照镜子，让她在那么多人的面前直接都出了糗。
祖母当时该是很生气的吧！
可是没有动手打她，只是言语教训了一顿。
方润在长久的怀里哭累了，慢慢就睡着了。
长久搂着方润就那么坐在地上，眼里全部都是躺在床上的祖母，小的时候还有好好看过祖母的样子，后来越长越大，世界里面的东西越来越多，有多久都没有这样仔细端详过祖母的模样了。
祖母老了！
她从战场上回来看见她的第1面就是这种感觉，因为离开了许久，再见面的时候跟记忆里的那个人已经大不同。
后来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倒是没感觉她的老去。
现在在看床上躺着的他，竟又生出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