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爷子又是挪了挪身子，本就干枯的身体蜷缩的越发厉害，苍老姿态尽显无疑，只是他避开唐德的目光，答非所问的回道：“大规模战争不同于帮派械斗，也不是暗地里狭路相逢的决死搏杀。战阵之上，将士用命，冲杀调度只是其中之一，更主要的是物资粮草，武器军械的及时补给供应。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
胡百炼手下的兽化人军团大约有万人规模，这应该也是他这些年攒下来的全部家底了，在此之前，他就算通过自己的权利，或明面或隐蔽的调集了不少粮草军械到了永川镇，但绝不会太多。
而且，万人军团每日的消耗，本就如同流水，他们撑不了多久。
而我们这边，本土作战，又有铁路运输之便，最大的优势其实就是源源不绝的后续支持。
只是，这一天内，先是雾兽袭城，临水镇大规模迁徙；再是城主府内火并，崔老城主和崔家老二身死，最后又是我和胡百炼争夺军权，并又有兽化人占领永川镇，大肆沙杀戮。
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就算是我之前留下些后手，可没有重量级的人物震慑，某些人啊，总会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猜疑不断，流言蜚语漫天飞，人心浮动，若是再有有心人趁乱蛊惑，引导混乱，有可能这一战我们还没打，后方就已经大乱了，到那时，我们的优势就成了劣势。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稳定人心，保证红岩城的安稳，并源源不绝的提供战前支援，而现在，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红岩城的合法继承人，崔小希。
只是，崔大小姐的性格你也清楚，乍然接手这些事情，她绝不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所以我需要你回去，回去帮她稳定住红岩城的局势。
另外，我知道你开办是中介有无与伦比的组织功能，后续的军粮运送，都还需要你的帮助。”
唐德微微点头，却又摇头：“我不懂战阵之道，但爷爷你也说了，红岩城最大的优势是地利人和，而胡百炼最大优势是兵力三倍于我们，这些我们清楚清楚，胡百炼也清楚。
所以，明天的第一战，兽化人绝对会倾尽全力，试图一击溃敌，不会有丝毫留手。”
喘了口气，唐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很随意道：“有顾伯介入政务司，有黄叔盯着警务司，红岩城那里，我会回去，但晚些也不打紧，可明天的一战，我们若是输了，就是真的满盘皆输了，所以，我不能走。”
老唐头眯眼，叹了口气：“战阵之道和单打独斗不是一个概念，就算你实力不弱，可这里多你一个也是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所以，回去吧。”
唐德却是在笑：“爷爷，你这可就是在糊弄我了哦。袁爷和领主级雾兽血拼异常，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挺着来了这里，该不是为了要在这战场紫会山养伤吧？
我多少也是个锐士，虽然不懂战阵配合，但抵挡一下兽化人高手的冲阵，也还是可以的。”
老唐头挺直了身子，盯着唐德，冷冷的回了一句：“会死的！”
唐德嚣张道：“不是谁都有资格杀我的！”
老唐头无语，再次如老农一般缩了回去，无奈道：“行了，行了，孙子大了，少年意气，管不住了，你想留就留吧。不过明天的战斗，牢记一点，决不可陷入敌人包围圈。
大军围杀高手，靠的是拿人命去堆，娴熟的配合加上悍不畏死的延绵攻击节奏，再高的高手只要是没有换气的机会，也得被活生生的拖死累死。若是再有高手配合，隐匿偷袭，那就是绝杀之势了。”
微微一顿，老唐头的语气又郑重了几分，道：“记住了，若是实在找不到换气的机会，不妨以伤换命，只要破了战阵的攻击节奏，就有活命的机会。”
唐德郑重点头，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活命诀窍，只是微微停顿，他就提起了另一件事情：“爷爷，齐震的事情你是知道的？”
老唐头缓缓点头，又眯起了眼睛：“你是想趁着这一次，出手？”
唐德面上浮起一丝冷笑：“有些事情，是时候该了结了。而且。胡百炼叛乱，姚家这个廷尉司的谍子率先被拔出，不是天经地义的嘛？事后，就算是廷尉司找来，也说不出什么。
再有，小希刚刚接手红岩城，指不定有人想冒头找不自在，现在局势严峻，拿来时间功夫和他们耗着，所以，还是那简单的杀鸡儆猴最是管用。”
老唐头微微侧头，思量半晌，才笑骂道：“这事儿在你心里盘算不止一次了吧？行了，事情我知道了，不过，做的干净点。”
唐德大喜过望：“爷爷，那我替齐震谢过了。”
“有你压阵，我倒是不怀疑能不能成事，只是报仇是好事，但我见过不少人报了仇后，就再也没了活着的动力，反而生不如此。
齐震那孩子，我看着不错，但可别走到了这一条路上。”
唐德倒是没想到这一出，微微思索，就觉得还真是如此，他点了点头，就轻声道：“我知道了。”
又是一番谈论，老唐头为唐德详细解说了几种在战场上保命的手段，这些都是老人一次次险死还生后的总结，千金不换的经验，唐德听得异常认真。
而老唐头也间歇的向唐德问了一些那个世界的情况，唐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上下五千年，吹到工业革命，从次贷危机，吹到网络游戏，听得老唐头一愣一愣的。
期间，老唐头还招来传令官，找来崔小希，一番交代，安排她快速回城。
足足两个小时后，尽了谈性，唐德才扶着老唐头离开中军大帐，回到休憩的地方。他熟练的服侍着老人睡下，自己才离开，准备找个偏僻之处，调养生息。
只是，当他走出老唐头所在的营帐，不由抬头看天，恰巧，一轮圆月自厚厚的云层中越出，照亮大地，虽身处大军之中，肃杀之气越发浓重，但唐德却反而觉得异常轻松。
今天的坦白，无论好坏对错，也无论会不会对以后的生活造成影响，但至少他心安了，不需要睡觉时都害怕说梦话，泄露了自己的来历。
营帐内，老唐头的目光随着唐德的背影移动，脸上渐渐有欣慰，也有难以掩饰的落寞，直到最后，他的目光看向屋顶，似乎透过了帐篷，看到了天际的那轮圆月。
只是，在他的眼中，那圆月蒙上了一层血色。
血色的眼，血色的月，以及用无数人的血液染红的这片大地。
或许来年，庄稼的长势，会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