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九点刚过,李光跃离开茶舍回到家中。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夜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他将背包放在玄关柜上,换了鞋,径直走向卧室。
李光跃在床边坐下,没有开灯。黑暗中,他的呼吸逐渐平稳。
他躺下来,闭上眼睛。
脑海中,那块板砖静静悬浮。金、白、青三色光晕缓缓流转,【镇】、【涤】、【连】三字如同星辰般稳定地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李光跃没有刻意修炼,只是让心神自然沉入这片光晕中,任由三字真意在体内缓慢循环。这是一种恢复的方式——不追求突破,只是温养。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震动起来。
李光跃睁眼,取出通讯器。屏幕上显示着墨影的专用频道标识。
“李大师,没打扰你休息吧?”墨影的声音传来,背景里隐约有键盘敲击声。
“没有。请说。”
“两件事。”墨影语速平稳,“第一,装备申请已经批准。‘匿踪斗篷’、‘障目符’三枚、‘溯源罗盘’、‘定向能量屏蔽器’各一件。明天上午十点,会有专人送到你家小区东门的快递柜,取件码我稍后发你。”
“第二,关于‘癸七’的进一步情报。”墨影顿了顿,“我们通过国际协作渠道,调取了一些境外数据库的记录。‘癸七’这个代号,曾出现在三年前东南亚某地的一起大规模邪祭案卷宗里。当时现场发现了七具被抽干精血的尸体,以及一个未完成的‘阴煞转生阵’。案发后主犯失踪,当地警方根据目击者描述绘制的模拟画像……与我们在污秽之阵残留影像中提取的面部轮廓,相似度达到71%。”
李光跃坐起身:“所以‘癸七’是从境外潜入的?”
“大概率是,但也有可能是国内流窜出去的邪道。而且从作案手法看,他修的阴寒浊气,很可能是‘阴渊宗’的残脉传承。这个流派在很早以前就被剿灭,残余典籍散落各处,‘癸七’应该是在东南亚得到了部分传承,或者是在阴渊宗’原址淘到的。”
“阴渊宗……”李光跃记下这个名字。
“另外,”墨影继续说,“我们监测到辽西黑水镇方向,今晚八点四十七分有异常能量波动。强度不大,但频率特征与‘惑心珠’的记载描述有部分吻合。考虑到柳三可能在那里活动……我建议你提高警惕。”
李光跃想起那封手写的警告信:“黑水镇距离这里多远?”
“直线距离约四百二十公里。开车的话,至少要六七个小时。”墨影说,“不过从能量波动持续时间和强度判断,应该只是短促接触,现在已经平息了。”
“明白。”
“最后提醒一句,”墨影的语气变得严肃,“‘癸七’既然盯上了你,就一定会有后续动作。望乡台之约,无论是不是陷阱,你都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我会安排一支应急小队在望乡台外围三公里处待命,但进入核心区域……只能靠你自己。”
“我明白。”李光跃说,“谢谢。”
“不必。这是我们合作的一部分。”墨影顿了顿,“保持通讯畅通。明天上午收到装备后,请务必测试熟悉。尤其是‘匿踪斗篷’,它的使用有特定限制。”
“好。”
通讯结束。
李光跃坐在黑暗里,消化着刚才的信息。
境外(也有可能就是国内的人)潜入、阴渊宗残脉、辽西的能量波动……
还有明天要送到的那批装备。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取出纸笔。
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癸七、阴渊宗、青玉圭、惑心珠、柳三、黑水镇、望乡台。
然后画线连接。
所有的线,最终都指向一个点——青祠。
那扇门后,到底有什么?
李光跃放下笔,从抽屉深处取出那个红布包,小心展开。
铁片静静躺在红布上,表面的金属光泽在台灯下泛着冷光。柳叶纹路清晰,边缘嶙峋。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碎片表面。
这一次,没有引动【连】字,只是单纯地感应。
碎片很安静,没有共鸣,没有意念冲击,就像一块普通的金属。
但李光跃知道,它不是。
这是钥匙的一部分。是开启某个古老禁忌之地的“钥”之一。
他将碎片重新包好,放回抽屉深处锁好。
然后关掉台灯,重新躺回床上。
黑暗中,他闭上眼睛,继续温养心神。
明天,还有更多事要做。
……
凌晨一点,城东廉价旅馆的地下室。
“癸七”从短暂的入定中醒来,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伤势恶化了。
那道镇压印记比想象的更顽固,像一根烧红的铁钉嵌在神魂里,每一次运转功法都会引发灼痛。更糟的是,阴寒浊气被功德之力净化过的区域,出现了某种“抗性”——新生的浊气一接触到那些区域,就会自动溃散。
“功德之力……该死……”他咬牙切齿,从怀里摸出最后一个小瓷瓶,倒出仅剩的三颗黑色药丸。
这是用三十年陈尸土、七种怨魂精粹和阴煞地脉水炼制的“阴煞丹”,能暂时压制伤势、激发浊气活性,但副作用也大——每服一颗,神魂就会被侵蚀一分。
但“癸七”已经顾不上了。
他吞下一颗药丸,阴寒的药力在体内化开,暂时压下了胸口的剧痛。浊气开始重新活跃,虽然总量比之前少了三成,但好歹能运转了。
他必须尽快行动。
望乡台的陷阱已经布置完毕,用的是从胡十七身上抽取的部分妖魂精粹混合污秽之气制作的“诱饵”。只要那个身怀功德之力的人踏入核心区域,阵法就会启动,用胡十七的性命威胁他交出功德之力的核心——就算他不交,阵法也会强行抽取。
但“癸七”心里清楚,这计划的成功率只有五成。
净光体的功德之力太过克制污秽,万一他有其他手段……
“必须要有后手……”他喃喃自语,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上面是一个地址:辽西黑水镇老矿区,调度室地窖。
这是下午那个线人给他的,柳三可能藏身的地方。
“癸七”盯着地址,眼中闪过挣扎。
他现在这个状态,根本不可能长途跋涉四百多公里去黑水镇。但惑心珠碎片又至关重要——有了它,就能强化阵法,还能扰乱净光体的心神,大大提高成功率。
怎么办?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背包底层翻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偶。
木偶做工粗糙,像是手工雕刻的,表面涂着暗红色的漆,五官模糊。这是他用三个横死之人的头骨粉混合自身精血炼制的“替身傀儡”,能在短时间内承载他的一缕分魂,执行简单指令。
虽然距离越远操控越困难,但……或许可以一试。
“癸七”眼中闪过狠色。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木偶上,同时双手结印,从眉心抽出一缕灰黑色的魂丝,缓缓注入木偶。
木偶的眼睛亮起两点幽绿的光。
“去……黑水镇……找到柳三……夺回碎片……”
他低语着指令,将地址信息通过魂丝传递过去。
木偶轻微地颤抖起来,表面的暗红漆色开始流动,仿佛活了过来。
几秒后,木偶从桌上站起,僵硬地走了两步,然后化作一道黑烟,穿过墙壁缝隙,消失在夜色中。
“癸七”瘫坐在椅子上,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分裂魂丝对现在的他来说负担太重,伤势恐怕又要加重一成。
但没办法。
他必须拿到惑心珠碎片。
必须。
他从怀里摸出青玉圭碎片,握在掌心。冰凉的触感传来,碎片内部封存的古老阴煞之气缓缓渗入体内,暂时稳定了伤势。
“再等等……”他低声说,眼中血光闪烁,“等我拿到碎片……等我抓住那个身怀功德之力的人……”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凌晨三点,辽西黑水镇外老矿区。
地窖里一片漆黑。
柳三蜷缩在角落,身上裹着一件从废弃工棚里翻出来的旧棉衣。他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左手紧紧握着那块青玉圭碎片。
不对。
这碎片不对。
握在手里已经两个小时了,预期的压制效果没出现,反而……碎片内部那股阴冷的能量,正沿着手臂缓缓向上蔓延。
他所剩不多的妖力,正在被这股能量侵蚀、同化。
更可怕的是,碎片表面的纹路,似乎正在“生长”——原本断裂的边缘,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蛛网般的延伸,像是要重新连接成完整的图案。
柳三想要松开手,却发现手指已经不听使唤。
碎片像是长在了掌心。
“该死……上当了……”他咬牙,用右手去掰左手的手指,却纹丝不动。
青玉圭碎片的光芒越来越亮,暗青色的光晕笼罩了整个地窖。墙壁上的影子扭曲蠕动,仿佛活了过来。
柳三感到一阵眩晕。
无数混乱的画面涌入脑海——古老的青铜门,门后无尽的黑暗,黑暗中蠕动的影子,影子里传来的低语……
“归来……归来……归位……”
那低语直接响在神魂深处,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柳三的眼睛开始失去焦距,暗金色的竖瞳逐渐被暗青色侵蚀。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他猛地咬破舌尖!
剧痛和血腥味让他清醒了一瞬。
就这一瞬,他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握紧短刀,狠狠斩向左手手腕!
刀光闪过。
鲜血喷涌。
左手齐腕而断,连带着紧握的青玉圭碎片一起掉在地上。
柳三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右手迅速在左臂上点了几处穴道止血。剧痛让他冷汗涔沔,但意识彻底清醒了。
他盯着地上那只断手。
手掌已经变成了诡异的暗青色,皮肤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纹路。青玉圭碎片嵌在掌心,光芒正缓缓黯淡。
碎片……在吸收他的精血妖力?
柳三心头涌起强烈的后怕。
如果刚才没有当机立断,他现在恐怕已经变成碎片的养料了。
他撕下一截衣服,草草包扎了断腕,然后迅速收拾东西——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那个和他交易的男人,绝对有问题。
这碎片是陷阱。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地窖口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柳三猛地抬头,右手握紧短刀。
一道黑烟从地窖口飘了进来,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巴掌大的木偶。
木偶落地,五官模糊的脸上,两点幽绿的光正盯着他。
“找到……你了……”木偶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交出……碎片……”
柳三瞳孔骤缩。
这是……傀儡术?
“你是谁的人?!”他低喝。
木偶没有回答,只是机械地抬起手,指向柳三——确切地说,是指向他怀中。
那里是惑心珠碎片的位置。
“交出……碎片……否则……死……”
木偶迈步走来,动作僵硬却坚定。
柳三咬牙,看了眼地上的断手和青玉圭碎片,又看了眼步步逼近的木偶。
没有犹豫。
他转身冲向地窖深处的墙壁——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裂缝,是当年挖地窖时留下的,后面连着废弃的矿道。
一头撞进裂缝!
木偶紧随其后。
黑暗中,追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