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含珠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
温珞柠这才察觉,自己掌心已是一片冷汗涔涔。
她抬眸,看到含珠与含玉脸上同样写满了担忧与后怕,眼神交换间尽是惶然。
显然,她们也想到了那层令人不寒而栗的隐忧。
温珞迅速压下眼底翻涌的惊澜,此刻绝不能自乱阵脚,自露破绽。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一一嘱咐道:
“今日陈太医所言,尤其是关于双生之胎的猜测,一字一句都不得向外泄露,务必烂在心里。
即便是陛下身边的李总管问起,也只说是胎象稳健,一切如常,并无任何特异之处。
记住了吗?”
“是,奴婢谨记,绝不敢透露半分!”
两人连忙应下,神色肃穆。
“往后饮食起居,一切照旧,但须得更精细十二分的心。
尤其是入口的汤药膳食、贴身用的衣物香料,你们二人需亲自过眼、甚至暗中以银针或养着的雀儿试过才行。
绝不容有半分差池。
另外,生产之时,情势瞬息万变。
我们需得反复推演、设想着万一遇到胎位不正、产婆迟疑、或是血崩征兆等各种险况该如何应对。
若察觉有人暗中作梗、递送有问题的汤药或器械,又该如何第一时间察觉并阻拦?
若是公主该当如何?若是皇子……又该当如何?
我们必须提前想好每一步。”
主仆三人压低了声音,在内室之中反复揣摩、商议。
直至她们自认为想出了几套在绝境中或许能保住性命、争取时间的应对之策,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几分。
随后,含玉和含珠两人便将这份焦灼转化为了对小福子的督促,几乎是耳提面命。
让他务必想尽一切办法。
豁出脸面、使尽银钱。
定要查清那些内务府指派来的接生嬷嬷的底细是否干净可靠,与各宫有无隐秘牵连。
好在这一番举动,并非全无用处。
小福子那头总算艰难地撬开了一丝缝隙。
几日后,他带回了一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消息。
“小主,奴才……奴才几经周折,塞了不少银子,从一个在甬道附近负责洒扫的小宫女口中,隐约探听到一桩蹊跷事。
那小宫女说......
似乎前几日天色将暮时,曾瞧见翊贵妃娘娘宫里的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接生嬷嬷所居的院落附近拐角。
还拉着一个相熟的内侍低语了几句,神色有些躲闪。
只是具体说了什么,离得远,她又不敢靠近,未能听清。”
“翊贵妃……”
温珞柠闻言,沉吟不语。
若那两名接生嬷嬷当真与翊贵妃有所牵连,那么,翊贵妃意图为何?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瞬间窜入她的脑海。
去母留子!
这是最直接,最残忍的可能,也是宫中秘而不宣却时有发生的事情。
翊贵妃已位居四妃之首,育有公主,若再得一位皇子抚养,其地位将更加稳固,甚至有了更多筹谋的资本。
而自己,一个无宠无依的低阶贵人。
无疑是最好拿捏、也最容易被意外牺牲掉的那一个。
然而,理智告诉她,这也可能只是自己惊惧之下的过度揣测。
翊贵妃如今与德妃共同协理六宫,过问妃嫔生产事宜、派人询问关照,叮嘱下人用心,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
未必就是包藏祸心。
但温珞柠不敢赌,更不愿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去赌那万分之一的侥幸可能。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疑影,她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以十二万分的小心去应对一切可能降临的风暴。
她绝不能容忍在临近产期之时,身边还潜伏着任何难以掌控的风险。
温珞柠沉吟片刻,眸光一凝,对小福子厉声道:
“你想个周全的法子,务必把内务府先前指派来的那两位接生嬷嬷,请出宫去!”
“是,奴才明白,定会办得干净利落,不露痕迹。”
小福子心头一凛,毫不迟疑地应下。
此事虽棘手,却也并非无计可施。
盘算下来,最稳妥且不易惹人怀疑的法子,莫过于让那两位嬷嬷突发恶疾。
且须是能令人避之不及、谈之色变的传染之症。
如此方能顺理成章地将人挪出宫外隔离。
关键在于,手脚必须干净利落,绝不能让人察觉此事与霁月轩有半分瓜葛,所有环节都需借由他人之手或意外的巧合完成。
然而,未等小福子暗中布置妥当,一桩意想不到的变故竟抢先一步发生。
那两位接生嬷嬷,竟真的双双病倒了!
且病症来得急猛骇人,高热畏寒、红疹遍布,正是令人闻之色变的痘疹恶疾。
消息传来,内务府反应极快。
为防疫情在宫闱之内扩散,不仅即刻将这两位嬷嬷送出宫外隔离诊治。
更将同一院落内所有可能接触过的低等宫人、学徒悉数迁出宫外,并对院落进行了彻底的熏醋净扫,洒遍石灰。
如此一来。
眼看温珞柠的产期日益临近,宫内竟一时之间寻不出经验老道的接生嬷嬷可用。
内务府总管顿时慌了手脚,唯恐担上干系。
火速派人持宫中令牌,从京畿民间紧急重金征选,条件极为严苛,不仅要求手法、经验、身家可查,还需通过太医局医女的现场考较。
好容易才择定两位新嬷嬷。
一位姓钱,一位姓孙,皆是四十余岁、在京中有名的稳婆。
她们刚被急召入宫,草草学了些宫规礼仪,便被火速送进了长杨宫安置。
因离预估的产期只剩七八日,为防贵人提前发动,钱嬷嬷与孙嬷嬷便直接住进了长杨宫的偏殿,日夜轮值待命。
入住当日,两人便恭敬地为温珞柠请脉查体。
钱嬷嬷手法老道地轻轻抚按温珞柠高耸的腹部,与孙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方才躬身回话:
“贵人放心,奴婢二人仔细探摸过了,您腹中龙胎胎位极正,头已向下,且胎儿大小适中,并未过大。
若无其他意外,生产时应当会顺利许多,贵人是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