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虚空深处,这里本应是万古死寂之地。
此刻,却爆发出足以撕裂星辰的光芒。
“为什么?”
林枫拄着已然断裂的帝兵“太初剑”,单膝跪在破碎的星辰碎片上。他那身曾万法不侵的九玄帝袍,此刻已是褴褛不堪,金色的帝血不断从伤口中涌出,每一滴都蕴含着磅礴的能量,滴落虚空,却迅速被周遭弥漫的毁灭气息吞噬。
他抬起头,望着前方那两道曾最熟悉、最信任的身影。
月姬,他倾心相授、共享大道的道侣,一身素白长裙,飘然若仙,容颜依旧倾绝九域,可那双曾含情脉脉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与漠然。
君莫邪,他视若己出、寄予厚望的亲传弟子,手持那柄他亲手为其炼制的“焚天戟”,戟尖正对准了他的眉心,脸上再无往日的恭敬,唯有野心达成的狰狞与快意。
“为什么?”林枫重复问道,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帝魂将散的涣散,“我待你们,倾尽所有。”
月姬轻轻抬手,一缕缠绕着混沌气息的法则神链在她指尖跳跃,她朱唇轻启,声音依旧动听,却字字诛心:“林枫,你太完美了。丹武双绝,压得同代无人能喘息,连我们这些最亲近的人,也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你掌握的《万药图录》和‘心炼之法’,不该是你一人的私产。”
君莫邪狞笑一声,接口道:“师尊,你老了,也该让位了。这九域之巅的位置,弟子也想坐一坐。更何况,您老人家居然真的想去探寻那虚无缥缈的‘上界’,整合九域资源?您可知这会触犯多少古老存在的利益?您挡了太多人的路!”
林枫笑了,带着无尽的自嘲与悲凉。
原来如此。
倾囊相授,换来的是嫉妒与贪婪。心怀天下,换来的是背叛与围杀。
为了今日之局,他们竟不惜勾结域外天魔,在此布下“九幽锁帝大阵”,更是以他的本源帝血为引,污秽了他的帝魂。
“好,很好。”林枫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死寂,“既然你们想要,那就来拿吧!”
他猛地站直了身躯,残破的帝躯之内,那已然黯淡的帝星开始疯狂燃烧,膨胀!
“不好!他要自爆帝星!”月姬脸色骤变,法则神链瞬间化作万丈屏障护在身前。
君莫邪也是骇然失色,疯狂后退。
“一起,归于虚无吧!”
轰——!!!
无法形容的光芒吞噬了一切,声音、空间、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恐怖的爆炸席卷了整片星域,无数星辰化为齑粉。林枫最后的意识,感受到自己的帝魂在毁灭风暴中寸寸碎裂,唯有一点最本源的真灵,包裹着一块坚不可摧的、源自他本命帝器“山河鼎”的微小碎片,撕裂了虚空,坠向无尽的黑暗……
……
痛。
深入骨髓的痛。
冷。
浸透灵魂的冷。
还有一种几乎将肺都挤压出来的窒息感。
林枫……不,此刻占据这具身体意识的,是一缕来自九域丹帝的残魂。
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的海底,艰难地上浮。
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几乎要炸开的脑海。
云飞扬。
青云城,三大家族之一云家的……赘婿。
父母早亡,在族中地位低下。
体弱多病,经脉淤塞,无法修炼。
成婚一年,与妻子苏雨薇仅有夫妻之名,受尽白眼与欺凌。
今日,因在家族藏书阁门口,不小心挡了城主公子赵虎的路,被其随从当场打断了三根肋骨,扔回了这处偏僻冷清的小院……
“嗬……”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的剧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简陋的床榻,灰色的蚊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药草味。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四周。房间很小,陈设极其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旧椅子,一个掉了漆的衣柜,这就是全部。
这就是他……不,是这具身体原主人云飞扬的整个世界。一个卑微、可怜,如同尘埃般的存在。
“我……竟然没死透……重生了吗?”他感受着这具脆弱、疼痛、如同破布袋般的身体,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恨意交织在一起。
他,林枫,屹立九域之巅万载,受亿万生灵敬仰的九域丹帝,竟成了一个人人可欺的废物赘婿!
月姬!君莫邪!
你们可曾想到,我林枫,还有重来一世的机会!
激动的心绪引动了伤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了一丝腥甜的鲜血。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端着一个粗瓷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淡青色衣裙,容颜清丽,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憔悴和愁容。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色宝石,此刻正担忧地望着床上的他。
这就是云飞扬名义上的妻子,苏雨薇。
一个同样在云家不受待见的旁系女子,因为某些原因,被家族安排嫁给了云飞扬这个“废物”,两人的结合,本就是一场悲剧。
“你……你醒了?”苏雨薇看到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快步走到床边,将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别乱动,你伤得很重。”
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林枫,或者说现在的云飞扬,沉默地看着她。根据记忆,这个女孩是这具身体在这个冰冷家族里,唯一的一丝温暖。即便她自己处境艰难,也始终尽力照顾着这个“名义上的丈夫”。
苏雨薇见他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眼神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少了几分懦弱和麻木,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深邃与……威严?
她只当他是伤重糊涂了,轻轻叹了口气,端起药碗,用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唇边:“把药喝了吧,虽然……效果可能不大,但总比没有好。”
云飞扬没有喝,而是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声音沙哑干涩:“我……昏迷了多久?”
“大半日了。”苏雨薇低声道,“是巡院的家丁发现你倒在门口的……赵家的人,太欺负人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与愤懑。
云飞扬(自此,主角心理活动为林枫,对外称呼为云飞扬)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开始以内视之法,检查这具身体的状况。
这一看,即便是以他丹帝的心境,也忍不住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经脉细若游丝,而且十之八九都被某种阴寒的杂质堵塞得严严实实,别说修炼,能活着都算是个奇迹。五脏六腑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新伤旧患叠加,尤其是肋骨断裂处,只是被简单固定,并未得到有效治疗。
这根本就是一具走在崩溃边缘的残破之躯!
难怪被称为废物。
然而,就在他意识沉入身体最深处,几乎要感到绝望时——
一点微不可察,却无比尊贵的暗金色光芒,在他灵魂本源的最深处,悄然亮起。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玄奥的印记,形状依稀像是一尊残缺的小鼎,正缓缓旋转着,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能量波动。
残魂帝印!
云飞扬心中巨震!
它竟然跟着自己一起重生了!
这帝印虽已残破,几乎陷入沉寂,但云飞扬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自主地吞噬着周围天地间稀薄的灵气,并转化出一丝丝比头发丝还细的暖流,滋养着他近乎干涸的经脉和受损的内腑。
正是这一丝丝能量,吊住了这具身体的最后一线生机!
希望之火,瞬间在他心中点燃!
有残魂帝印在,他就有逆转一切的资本!
他猛地再次睁开眼,目光如电,吓了正准备继续喂药的苏雨薇一跳。
“这药,没用。”云飞扬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啊?”苏雨薇一愣,下意识地道,“可是……这是药房给的,说是治疗内伤的……”
“杂质过多,君臣佐使一塌糊涂,火候全无,喝下去,三分疗伤,七分添毒。”云飞扬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宗师级别的蔑视。以他丹帝的眼光,这碗药汤简直是对药道的侮辱。
苏雨薇彻底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云飞扬。她感觉眼前的丈夫,陌生得可怕。这种话,怎么可能是那个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云飞扬说出来的?
“你……你怎么……”她呐呐无言。
云飞扬没有解释,他现在急需能量来激活残魂帝印,并修复这具身体。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窗外院子里,一株半枯萎的、叶片呈现灰败色的植物上。
“那是……‘星纹草’?”他瞳孔微缩。
在苏雨薇看来,那只是院子里一株没人打理的杂草,但在云飞扬眼中,这却是一株因为生长环境恶劣而濒临枯死、药性大减,但本源尚存的一阶灵草!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扶我起来。”云飞扬看向苏雨薇,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你的伤……”苏雨薇担忧道。
“无妨,死不了。”云飞扬挣扎着想要自己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额头冷汗直冒。
苏雨薇见状,连忙放下药碗,小心翼翼地搀扶住他的手臂,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支撑着他,一步步挪到院子里。
来到那株星纹草前,云飞扬示意苏雨薇松开他。他深吸一口气,不顾身体的剧痛,缓缓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一把将星纹草连根拔起。
草茎入手,一股极其微弱的星辰之力传入掌心。
他毫不犹豫,甚至顾不上清洗泥土,直接将这株枯萎的星纹草塞进了嘴里,艰难地咀嚼起来。
苦涩、土腥味、还有一丝微乎其微的灵气在口中弥漫开。
“你干什么!快吐出来!这东西不能乱吃!”苏雨薇吓得花容失色,想要阻止。
云飞扬却充耳不闻,强行将嚼烂的草渣咽了下去。
几乎在药力入腹的瞬间,他灵魂深处的残魂帝印仿佛被注入了第一缕燃料,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丝!
一股明显比之前粗壮不少的暖流,从帝印中涌出,如同干涸河床迎来的一场甘霖,开始冲刷向他那些淤塞的经脉!
“呃啊——!”
剧烈的疼痛远超断骨之痛,那是经脉被强行冲击、杂质被撼动时产生的撕裂感。云飞扬闷哼一声,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飞扬!云飞扬!你怎么了!”苏雨薇吓得六神无主,跪在他身边,想要碰他又不敢,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明白,丈夫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是伤势恶化,失心疯了吗?
然而,就在她惊慌失措之际,她却隐约看到,在云飞扬的身体表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星辰般的光点在闪烁,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云飞扬紧咬牙关,凭借坚韧无比的帝境意志,硬生生扛住了这波冲击。
他心中一片清明,甚至带着一丝狂喜。
《太初噬星诀》的入门心法,已然在他心中自行运转!
这源自残魂帝印的配套功法,终于在这一株最低阶的星纹草刺激下,成功启动了!
虽然过程痛苦不堪,虽然这具身体依旧脆弱,但希望的曙光,已经刺破了这间小院上空,积压已久的阴霾。
他,九域丹帝云飞扬,于此界微末之中,踏出了归来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