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
王猛连门都没敲,直接冲进了后堂。
苏云正在跟福伯对账,被这一嗓子吓得笔都掉了。
“慌什么?天塌了?”
“差不多了!”王猛喘着粗气,“城外来了一大批流民,黑压压的,少说也有上千人!”
苏云眉头一皱,放下账本就往外走。
福伯也跟了上来,脸色发白:“大人,流民这东西最麻烦,要是处置不当,会出大乱子的。”
“我知道。”
苏云大步流星,直奔城墙。
登上城楼,往城外一看,他倒吸了口凉气。
黑压压的人群,从官道那头慢慢涌过来。
男女老少都有,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拖家带口,扶老携幼。
有人推着独轮车,上面堆着破烂家什；有人背着包袱,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还有小孩子坐在大人肩膀上,茫然地看着前方。
这些人走得很慢,但很坚定。
目标明确——青石县城。
“这得有多少人?”王猛站在苏云身边,声音都发紧。
“目测至少两千。”苏云眯着眼睛,“而且后面还在陆续赶来。”
城墙下,已经有衙役在维持秩序,不让流民靠近城门。
但那些流民也不闹,就那么坐在城外的空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城墙。
“大人,要不要关闭城门?”王猛问。
“关了有用吗?”苏云反问,“他们要是饿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福伯在一旁搓着手:“可要是放进来,咱们青石县本来就穷,哪养得起这么多人?”
苏云没说话,只是盯着城外那片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人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绝望,麻木,但又带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
跟当初青石县饥民的眼神,一模一样。
“去把钱员外他们三个叫来。”苏云开口。
“现在?”王猛愣了一下。
“对,现在。”
半个时辰后,钱员外、孙老爷、李老爷三人被叫上了城墙。
三人看到城外的流民,脸色都变了。
“苏大人,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钱员外声音都在抖,“流民一旦闹起来,比土匪还可怕。”
“我知道。”苏云转过身,“所以我把你们叫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三家的粮仓里,还有多少存粮?”
三人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说实话。”苏云的语气很平静,但三人都听出了里面的警告意味。
“回大人……”钱员外咽了口唾沫,“小的家里,大概还有三百石。”
“我家也差不多。”孙老爷小声道。
李老爷更怂:“我家只有两百石了。”
“加起来八百石。”苏云点点头,“够了。”
“够什么?”钱员外懵了。
“够给这些流民吃三天的。”
三人脸都绿了。
“大人!这可是我们的家底啊!”李老爷急了,“您不能——”
“我没说白拿。”苏云打断他,“青云商号的账上,按市价给你们结算。”
“可是……”
“没有可是。”苏云看着三人,“你们自己想想,要是这些流民真的闹起来,你们三家在城里的宅子、铺面,还保得住吗?”
三人沉默了。
确实,流民一旦暴动,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有钱人家。
“行。”钱员外咬咬牙,“我听大人的。”
“我也听。”
“我也是。”
“很好。”苏云转身对王猛道,“立刻派人去三家调粮,运到城外空地上,搭锅开灶。同时安排你们的商队，抓紧去没有受灾的地方收购粮食，运到青石。”
“是!”
“还有,让刘石匠带人,在城外搭一排简易板房,给流民遮风挡雨。”
“这……”王猛犹豫了一下,“大人,咱们真要收留他们?”
“不是收留。”苏云看着城外,“是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同时也是给青石县一个机会。”
王猛不太明白,但还是领命下去了。
福伯凑过来,压低声音:“大人,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些流民?”
“先让他们吃饱。”苏云淡淡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您的意思是……”
“青云商号不是要扩张吗?正好缺人手。”
福伯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担忧起来:“可这些流民,能信得过吗?”
“信不过也得信。”苏云看向远方,“我们青石县能有今天,靠的不就是这些信不过的人吗?”
城外,大锅已经支起来了。
从三家调来的陈米,被倒进锅里,加上水,熬成稀粥。
流民们闻到米香,眼睛都直了。
但没人乱动,都老老实实坐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
苏云走出城门,站在人群前面。
“诸位。”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是青石县县令苏云。”
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
“你们从哪里来,我不问。为什么来青石,我也不问。”苏云继续道,“我只问一句——你们想活吗?”
“想!”
稀稀拉拉的回答声响起。
“想活,就得听我的。”苏云指着身后的大锅,“现在,每人一碗粥。喝完了,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不许进城,不许闹事。”
“三天之后,我会给你们一个选择。”
“愿意留下的,青云商号收人,管饭,给工钱。不愿意的,给你们三天口粮,爱去哪去哪。”
人群沉默了片刻,突然有人站起来。
那是个中年汉子,黑瘦黑瘦的,嗓门很大:“苏大人,您说的是真的?”
“我以青石县县令的名义起誓。”苏云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我苏云说话,从来算数。”
“好!”那汉子噗通一声跪下,“我信您!”
“我也信!”
“我们都信!”
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密密麻麻一大片。
苏云抬起手:“起来吧,都起来。跪天跪地跪父母,不必跪我。”
“现在,排队领粥。”
人群开始有序地排起了队。
虽然饿得眼睛发绿,但没人插队,没人哄抢。
因为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县令,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王猛站在苏云身边,看着这一幕,喉咙有些发紧。
“大人,您就不怕……他们之中有坏人?”
“怕。”苏云很干脆,“但更怕的是,我们因为害怕,就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这些人,跟当初咱们修堤的民夫,有什么区别?”
王猛愣住了。
确实,当初那些民夫,不也是饿得半死,随时可能闹事的饥民吗?
可现在呢?
他们成了青石县的脊梁。
“大人英明。”王猛拱手。
“别拍马屁。”苏云瞥了他一眼,“去盯着点,别让人钻空子。”
“是!”
夜幕降临。
城外的简易板房已经搭起来了,虽然简陋,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流民们喝了粥,有了落脚的地方,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苏云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星星点点的火光。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敌人不是流民,而是饥饿、绝望,还有人心的不安。
“大人,您说……他们之中,会有多少人愿意留下?”福伯问。
“不知道。”苏云摇头,“但我知道,只要我们做得够好,他们就会留下。”
“而且……”他看向远方,“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流民涌来。”
“青石县,要做好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