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顶在太阳穴的枪口和双手被牢牢控制的现实,一贯嚣张跋扈的许鹏飞此刻绝望而恐惧。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哀求:“段老板,别——别开枪——咱们有事好商量!”
这个平日里在果敢地区呼风唤雨的“许老板”,此刻颤栗不已。昂贵的丝绸衬衫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肥硕的后背上,勾勒出狼狈的起伏。
他的手下们僵在原地,像一群突然被强光照射的夜行动物。有人手中的砍刀“哐当”坠地,在死寂中炸开刺耳的声响。他们瞳孔里映着门口那具头颅开裂的尸体——李莽的眼睛还半睁着,望向天花板,仿佛在质问什么。
几分钟前,这个悍匪还在叫嚣着要杀出一条血路,此刻他的脑浆正慢慢从颅骨裂缝中渗出。
段明握枪的手在细微颤抖。他的食指扣在扳机护圈上,指节紧绷,眼睛死死盯住许鹏飞的手下们。豆大的汗珠沿着眉骨滚落,滑进眼角,刺得生疼,但他不敢眨眼。
阿泰的膝盖死死顶住许鹏飞的后腰。这个沉默的汉子刚被割舌,嘴角还挂着血沫,可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绝境中反扑的狼。
“武器放下!双手抱头蹲下!”段明第二次吼叫,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
一个满脸横肉的手下犹豫了半秒——这半秒在段明感觉里被拉长得像一个世纪——他的右手悄悄向腰后摸去。段明几乎是在本能驱动下,枪口猛地一偏。
“砰!”子弹擦着打手的耳廓射进身后的水泥墙,碎石迸溅。
“最后一次。”段明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低得可怕,像从深渊里浮上来的冰,“下一枪,我要你老板的命。”
许鹏飞见状,高声骂道:“别乱来!都给老子把枪放下!”
所有抵抗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砍刀、土制手枪、钢管……叮叮当当落了一地。他的手下纷纷举起了双手。
就在这紧绷的弦即将断裂的刹那——“警察!不许动!”炸雷般的喝令从门口炸响。
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昏暗,将飞舞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黑色作战靴踩过李莽的尸体,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全副武装的特警像潮水般涌进来,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迅猛,枪口在第一时间锁定了所有目标。
“控制!”
“安全!”
短促的口令在室内交错。所有人被按倒在地,手腕被反铐的金属声清脆连贯。
为首的警察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正是天晴市刑侦战线上的老干警陈小皮。
他快步走向段明,目光在三人身上迅速扫过,确认没有致命伤后,才松了口气。
“救护车就在外面。”陈小皮说道,随即视线落在瘫软如泥的许鹏飞身上。
他的眼神变了。
那种属于警察的专业冷静,瞬间燃烧成赤裸的怒火与仇恨。
陈小皮一步踏前,揪住许鹏飞的衣领将他拖起来,几乎脸贴着脸,从牙缝里挤出那个名字:“毛贵雄——刀疤子——你终于落网了!”
许鹏飞被这声怒吼震得浑身一颤。他抬起浮肿的眼皮,对上陈小皮喷火的眼睛,竟扯出一个扭曲的惨笑:“姓陈的……”许鹏飞啐出一口血沫,“别高兴太早。在果敢,只要我大老板还在,天就翻不了。”
接着,他的目光越过陈小皮的肩膀,用极其阴毒的眼神看向段明:“段老板,山水有相逢。”
段明面无表情地迎上他的注视。
警察开始地毯式搜查地下室。手电光柱划过堆叠的麻袋、生锈的铁桶、墙角的血迹。一个年轻警员从暗格里拖出几个铁皮箱子,打开后倒抽一口凉气——里面全是武器和各种刑具。
“带回指挥中心。所有人分开押送,重点看守许鹏飞。”陈小皮吩咐道。
许鹏飞被两个警察架着往外拖。经过段明身边时,他突然挣扎着扭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三楼贵宾厅……你猜许老板为什么偏偏约你在那儿?”
段明瞳孔骤缩。但许鹏飞已经被拖走了,只留下一串癫狂的笑声在走廊里回荡。
救护车的蓝光切割着果敢的夜色。段明躺在担架上,透过车窗看着倒退的街景。霓虹灯招牌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投下迷离的光晕,早市的摊位已经有人在忙碌。这个边境小城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呼吸,仿佛刚才地下室的生死搏杀只是平行世界的幻影。
阿泰和阿春已被送进手术室做接舌手术。叶晓晓则直接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她失血过多,血压一度测不到,输血管在她苍白的手臂上蜿蜒如红色的藤蔓。
段明的病房在四楼。护士给他手臂上的刀伤清创缝合时,他盯着天花板上一块水渍的轮廓,神思却飘回那个灯光暧昧的贵宾厅。
猩红色的天鹅绒沙发,水晶烟灰缸里雪茄的余烬,墙上那幅拙劣的临摹油画——画的是怒江峡谷,笔触粗野,色彩浓烈得刺眼。
许满赢就坐在画下,手里把玩着一串紫檀念珠,每一颗都油亮得反光。
“段老板在缅北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许满赢当时笑着说,眼睛眯成两条缝。
“惭愧,小本生意,不足挂齿。让您见笑了。”段明谦逊地回答。
“我这儿有些货,想借段老板的渠道走走。”许满赢试探道。
就在此时,走廊里突然炸开骚动:“有人跑了——!”
许满赢的笑容僵了半秒。念珠停止转动。他站起身,甚至没有看段明一眼,径直走向包厢深处的暗门,消失前只丢下一句:“段老板稍坐,我去去就回。”
那扇暗门在墙纸图案的掩护下,几乎天衣无缝。
“段先生?”警察的呼唤将段明拉回现实。
病房里不知何时来了两位便衣,一个年轻些的在记录,开口询问的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眼角有深深的皱纹,像是常年熬夜留下的印记。
“关于许满赢,”中年警察打开录音笔,“您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情形?”
段明详细复述了贵宾厅的经过,包括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和完美隐藏的暗门。警察的笔在纸上快速滑动。
“电话呢?您提到他接了个电话。”
“听不清内容,”段明努力回忆,“但他挂断后神色明显变了……对方好像说了‘老地方不安全’还是‘老地方见’?我不确定。”
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中年人收起录音笔:“许满赢在果敢至少有五个可能藏身的‘老地方’,我们会逐一排查。段先生,感谢您的配合。”
他们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另外,我们会在医院安排警力。许满赢的犯罪网络盘根错节,他本人逃脱,很可能会报复。”门轻轻关上。
段明靠回枕头,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闭上眼睛,却看见许鹏飞最后那个毒蛇般的眼神。
三楼贵宾厅……为什么偏偏是那里?他忽然坐直身体。那个包厢的窗户——如果他没记错——正对着后巷,而巷子另一头,就是果敢老城区迷宫般的筒子楼群。
许满赢从暗门离开后,完全可以在五分钟内消失在那些蛛网般的小巷里。看来这老狐狸早已给自己安排了退路。
“咔嗒。”病房门又被推开了。
陈小皮提着一袋水果走进来,脸上写满疲惫,但眼睛很亮。
“段老板,你辛苦了!”陈小皮问候道。
段明点了点头。陈小皮接着说道:“许满赢不只是贩毒和搞电诈。他和白家武装纠缠很深,白家的仓库里,武器足够装备两个加强旅。”
段明感到后背发凉。“所以许鹏飞说天翻不了……”他喃喃道。
“翻得了。”陈小皮削苹果的手很稳,刀刃划过果皮,形成连续不断的一长条,“白家已被果敢军警联手,昨晚上一锅端了。只是还有几名主犯在逃,包括许满赢。我们已经上报国际刑警组织,他逃不了。现在关键是——”
他抬起眼睛,看着段明:“你。你是目前唯一近距离接触过许满赢且活着的证人。泰国警方急需你配合,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