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踏出建筑系馆时，夕阳正沉沉地坠在西天。
西门那家熟悉的涮肉店，铜锅翻腾的热气，成了这段同窗情谊最后的注脚。
赵云笙五年制，李言之低一届，五人中唯有他俩尚未脱下学士袍。
沈杰希心照不宣地拽着凌天和周宁快步走在前头，刻意拉开一段距离，将身后沉默的空间留给两人。
李言之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在夏日温吞的余晖里，干净得像一片新雪。
赵云笙则是一身黑，同是基础款，却被他挺拔的身形穿出利落的线条感——印证着他那句“衣服架子靠练，不靠买”。
“对不起。”赵云笙先开口，声音沉在暮色里，“我和沈杰希在工作室说的，你都听见了。”
“嗯……”李言之盯着脚下石板缝隙里钻出的青草，心不在焉地应着，“不用道歉。”他顿了顿，一句未经思量的话脱口而出：“我其实也没多喜欢你。”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惊住了。
赵云笙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难以捉摸的、近乎玩味的笑意。
李言之瞬间耳根发烫——这话听起来，活脱脱像个被抢了糖果后梗着脖子喊“我才不稀罕”的小孩子。
他急忙补救：“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为此道歉。真要道歉，也该是制造麻烦的人。”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如果……我做过什么让你困扰的事，我向你道歉。”
“哦？”赵云笙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你的意思是，你没做过？”
李言之的心猛地一沉。
四周的树荫仿佛瞬间浓稠粘滞，聒噪的蝉鸣像无数根针扎进耳膜。
他僵在原地，思绪纷乱如麻。
“想起来了？”赵云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回避的冷硬，“如果想起来了，道歉应该更有诚意些。”
他似乎执意要将那层无形的隔阂彻底划开，不留余地。
李言之当然知道。既然对方要一个明白，他也无需再遮掩。
“给你送过几次夜宵，饮料记不清了，”他抬起头，直视赵云笙的眼睛，声音平静，“你生日那学期，所有的模型材料……是我买的。我让沈杰希说是大家一起送的。”
他微微颔首，语气清晰而疏离，“对不起，这些事，以后不会再有。”
赵云笙的表情凝固了。那些猜测，此刻被当事人亲口证实。
若非沈杰希无意提起，他或许永远蒙在鼓里。
他原以为李言之融入圈子后的那些好意，不过是寻常的同伴互助。
站在李言之的角度，或许初衷确是如此……但现在，一切都迟了。
“以后别再这样。”赵云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会了。”李言之答得斩钉截铁。
“谢谢你做过那些事。”赵云笙的目光投向天际最后一抹残红，语气冰冷而坚硬：
“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我对你没有感觉。所以，你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我会处理好。”李言之立刻接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被如此直白地拒绝，难堪像细小的沙砾摩擦着心脏。
但没关系。
因为他曾被这世上最珍贵、最无条件的偏爱眷顾过，相比之下，其他的失落，都显得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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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铜锅涮肉之后，李言之的世界里，赵云笙的身影仿佛被彻底抹去。
那个曾经热闹的五人群，信息也日渐稀疏，最终沉寂如死水。
李言之明白。他和赵云笙之间的事，早已不是秘密。
表面上是毕业各奔东西，实则，是他们默契地选择了疏远他。
毕竟，赵云笙才是那个真正的核心，是连接所有人的纽带。
起初群里偶尔还有零星的问候，后来渐渐无声无息。
他知道，他们必定有了新的、没有他的圈子。或许是避免尴尬，或许他本就只是他们青春乐章里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不过，都不重要了。
毕业后，李言之搬回了家。
他再未结交新友，只是像个沉默的游魂，背着相机在熟悉的校园里独自徘徊。
期间只远远见过赵云笙两次。
每一次，他都看见那人身边围绕着新的面孔，谈笑风生。
每一次，他都仓惶地移开视线，不敢让目光有片刻停留。
直到最后一个学期的期末，在一条空旷的走廊尽头，猝不及防的相遇，狼狈得令人窒息。
李言之正举着相机，透过取景框捕捉着光影在墙壁上流淌的韵律。镜头缓缓平移至走廊尽头——
视野里，毫无预兆地撞入赵云笙抬起的脸。
“咔嚓！”
快门的脆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如同惊雷炸开。
李言之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几秒后，意识才猛地回笼。而赵云笙，已经迈着沉缓却压迫感十足的步子，向他走来。
恐慌攫住了心脏。
李言之手忙脚乱地调出相册，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飞速找到那张刚刚拍下的照片，按下了删除键。
“不是故意拍你的！”当赵云笙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时，李言之急声解释，声音带着一丝紧绷，“我删掉了！”
赵云笙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李言之怕他不信，近乎慌乱地将相机界面举到他眼前，手指神经质地滑动着屏幕：“你看！真的删了！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