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外门弟子们便三三两两聚到了场中。
沈辰挤在人群最外围，目光扫过新挂的“五行试炼”横幅——红绸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试炼”二字下还沾着半片昨夜的桂花瓣。
“肃静！”执法堂的执事踩着云靴跃上擂台，腰间的青铜令牌撞出清脆响声，如金属相击的铃音，“本月十五开五行试炼，过者升内门。外门弟子听令，今日起可凭身份玉牌领取试炼手册——”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从人群中穿出。
赵炎单手叉腰，玄铁护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发间的赤焰珠因灵力翻涌而微微发烫：“沈辰！”他故意提高声调，目光像淬了毒的箭镞，“你这连引气期都卡了三年的废物，也配领手册？不如现在跪下来求我，我倒能替你求求情，让试炼官下手轻些。”
沈辰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前世实验室里被导师当众驳回论文的羞辱，此刻竟与这声“废物”重叠。
那股熟悉的窒息感从胸腔蔓延至指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满地玻璃碎片的夜晚。
他抬头时眼尾微挑，唇角却挂着淡笑：“赵师兄急什么？等我踩着你进内门那日，再求你给我让道也不迟。”
人群炸开一片抽气声，赵炎的玄铁护腕“咔”地裂开道细纹——那是他用三枚二阶火晶炼了半月的法器。
金属摩擦的尖锐声响让人牙根发酸。
他盯着沈辰腰间褪色的外门玉牌，喉结滚动两下，突然甩袖冷笑：“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踩’——等你在熔炉里烧成灰，我亲自给你收尸！”说罢拂袖而去。
“沈辰。”
清甜的女声从右侧传来。
林婉儿站在廊下，她身上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她手里捏着半卷试炼手册，指尖泛着青白——方才赵炎说话时，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留下了几道浅浅的血痕。
沈辰望着她腕间那串他去年送的琉璃珠（用最普通的二氧化硅烧的，当时被她当面摔碎在演武场），忽然想起昨夜她站在焦黑草叶里欲言又止的模样，那时风卷着落叶擦过她裙角，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退婚书我会让人送到你院里。”他重复了昨夜的话，声音比山风还淡。
林婉儿的睫毛颤了颤，手册边角在指缝里皱成一团。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试炼危险”，便转身离去。
沈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这才低头看向手中刚领的手册。
泛黄的纸页间飘出缕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是李玄机的阵法阁特有的味道。
他轻轻翻开一页，纸面粗糙，带着些许木屑的触感。
他刚要翻开，识海突然一震，苍老的声音像春溪破冰：“小子，你在演武场说的‘规律’，可敢拿到熔炉里试试？”
沈辰指尖微顿。
他记得昨夜阵法阁的罗盘指针转向自己时的热意，此刻后颈的皮肤又开始发烫，仿佛有电流在皮下缓缓游走。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光，将手册揣进怀里——那缕檀香味里，还混着极淡的硝酸钾气息。
十五那日，试炼峰的云雾比往日更浓，潮湿的气息扑在脸上，带着一丝硫磺的苦涩。
沈辰站在“烈焰熔炉”前，热浪裹着硫磺味扑面而来，额角已沁出汗珠，滚烫的空气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是座半埋在山体里的石炉，炉口翻涌着橙红火焰，炉壁上密布的矿脉闪着幽蓝——是硝石。
每一道矿脉都在高温下释放出微量的一氧化氮，刺激鼻腔，令人头晕目眩。
他摸了摸怀中的油纸包，里面是昨夜在丹炉区收集的木炭粉，混着从经阁老书堆里抠出的硫黄末，比例早就在心里算过七遍：硝酸钾占75%，木炭15%，硫黄10%。
“第一关，维持自身不毁！”试炼官的声音被炉火烧得发哑，“三息后入炉！”
赵炎第一个冲了进去，玄铁护腕腾起赤色火焰。
他回头冷笑：“废物，我在炉里等你——”话音未落，炉内温度陡升，他的护腕“轰”地炸开火星，整个人被热浪掀得撞在炉壁上，金属撞击岩石的闷响震得地面微微震动。
沈辰在第二息踏进炉口。
滚烫的气浪灼得他额角渗汗，却正好让他看清了炉内结构：硝石矿脉与硫磺层交错，高温下正缓慢分解出一氧化氮。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像某种腐烂的金属。
他迅速撕开油纸包，将混合粉末撒向脚边——灵力如细针，精准刺向粉末最密集处。
“轰！”
小型爆炸在脚边炸开，黑色烟雾裹着未燃尽的炭粒腾空而起，炙热的气流冲击着他裸露的皮肤，带来一阵剧痛。
沈辰借着力道跃起，正落在爆炸形成的低温气团里——硝酸钾分解时吸收的热量，恰好中和了部分炉温。
他看见赵炎正捂着灼伤的手臂后退，玄铁护腕上的赤焰珠裂成两半，而自己的青布衫虽被熏黑，衣角却连焦痕都没有。
“这不可能！”赵炎的吼声混着炉内轰鸣，“你用了邪法！”
沈辰没理他。
第二关“地火穿心”的机关已经启动，地面的青铜喷口正喷出尺许长的火舌，炽热的火焰舔舐着空气，发出“嘶嘶”的燃烧声。
他摸出袖中细铜丝——这是昨夜用铜镜碎片熔了重铸的，导热系数他记得比谁都清楚。
铜丝在掌心绕成回形，他蹲下身，将一端插入喷口下方的缝隙。
“滋滋——”
铜丝瞬间变得通红，热量顺着金属链传导至另一端，烫得他指尖发麻。
沈辰望着喷口旁的冰魄石（宗门用来冷却机关的灵材）因过热而蒸腾起白雾，嘴角微勾——冰魄石遇高温会释放寒气，与火舌对冲时，机关的灵力回路必然过载。
“砰！”
最前排的喷口突然炸出火星，火舌骤缩成豆大的红点。
沈辰踩着还在冒烟的铜丝跃过机关，回头正看见赵炎被火舌舔到裤脚，焦黑的布片飘落在地，露出的小腿上起了一串燎泡，皮肤表面传来烤肉般的焦味。
第三关前的休息区，沈辰靠在石壁上擦汗。
他摸出怀中的银针——这是从药堂偷的，表面镀了层银。
针尖泛着冷冽的光泽，隐约反射出他疲惫的脸。
识海突然一震，李玄机的声音又响起来：“你能引动反应，却不会催化。炉中那些一氧化氮混着二氧化碳，本是要熏死你们的毒气。”
沈辰瞳孔微缩。
他想起方才炉内的异味，想起前世实验室里银离子催化氧化反应的实验记录。
他握紧银针，在第三关炉口开启的瞬间，将针投入火中。
银离子在高温下扩散，像无形的手撕开了毒气的分子链。
原本青灰色的烟雾逐渐变淡，最终凝成颗颗水珠落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赵炎捂着口鼻冲进来时，正撞见沈辰站在空气里，银针在他指尖泛着淡金色的光。
“你……你到底是谁？”赵炎的声音发颤，额角的汗滴进眼里，疼得他眯起眼。
沈辰没回答。
终关“心魔幻境”的石门已经打开，门内飘出熟悉的消毒水味——是前世的实验室。
他走近时，耳边似乎响起仪器运转的嗡鸣，那种压抑又冰冷的感觉再次包围了他。
他望着幻境里自己的背影，正站在实验台前撕论文，导师的骂声清晰得像在耳边：“连维生素c的分解反应都算错，你根本不配做化学博士！”
“这不是考验，是诱惑。”沈辰喃喃自语。
他咬破食指，鲜血滴在石地上，瞬间凝成冰晶，散发出凛冽的寒意。
他抬手在空中画符，却不是修真界的篆文——“c6h8o6 → c6h6o6 + h2o2”，维生素c分解生成脱氢维生素c和双氧水的方程式，在血雾中闪着淡蓝光。
幻境突然震动。
实验台“轰”地坍缩，消毒水味被双氧水的清冽取代。
沈辰望着眼前重新出现的石门，转身时正看见赵炎跪在幻境里，双手抓着不存在的实验仪器，喉间发出呜咽：“我才是天才……我才是……”
当沈辰踏出试炼之地时，
身后突然传来轰然巨响，他回头望去，赵炎正从幻境石门里跌出来，发丝散乱，双眼猩红如血。
“沈辰！”赵炎撑着地面爬起来，声音像破了的铜锣，“我们……还没完！”
沈辰只是低头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