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春天的风，裹着食堂飘来的葱油饼香，撞进教学楼三楼的走廊时，云飞正弯腰把苗婷轩的一箱文学书搬上小推车。车斗里还放着刚帮她取的快递——是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苗婷轩说下周班级聚餐要穿。车轮碾过地板缝，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他刚要直起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个圆滚滚的声音，像颗刚剥开的奶糖：“同学，等等！你也帮我带个东西呗？”
云飞回过头，看见个穿着鹅黄色卫衣的小姑娘，正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站在自习室门口喘气。她的头发扎成个短短的丸子头，脸颊圆乎乎的，像揣了两个小苹果，额前的碎发沾着细密的汗珠，一看就是跑着过来的。“我是丁香，苗婷轩的舍友，”她把帆布包往怀里紧了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小推车，“刚才在宿舍楼下看见你帮婷轩搬东西，你看我这包，沉得很，能不能……也帮我捎到宿舍楼下呀？”
风从走廊窗户吹进来，掀起丁香卫衣的衣角，露出里面印着小熊图案的t恤。云飞的目光在她抱着的帆布包上顿了顿——包口没拉严，能看见里面塞着几本练习册，还有个装着零食的塑料袋。他想起刚才苗婷轩在微信上发来的消息：“我舍友丁香人很好，就是有点黏人，你要是遇到她，别嫌麻烦呀。”可他握着小推车把手的手指还是紧了紧，轻声说：“抱歉，我还要帮苗婷轩把书送回宿舍，可能不太方便。”
丁香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抱着帆布包的手松了松，又很快攥紧，小声说：“哦……没事，那我自己搬吧。”她转身往楼梯口走，脚步有点慢，帆布包蹭着腿，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云飞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发沉——他不是故意要拒绝，只是小推车是为苗婷轩准备的，车斗里的每一寸空间，都装着他小心翼翼的心思，容不下别人的“凑热闹”。
从那天起，丁香好像总能“偶遇”云飞。
早上他推着小推车去驿站帮苗婷轩取快递，刚走到驿站门口，就看见丁香拎着个早餐袋跑过来：“云飞同学，好巧呀！我刚买了豆浆，你要不要喝？婷轩说你早上总忘了买早饭。”她递过来的豆浆还冒着热气，杯壁上凝着水珠。云飞摇了摇头，指了指车斗里已经放好的早餐——是苗婷轩早上放在自习室门口的，说“知道你要帮我取快递，提前给你买了”。丁香捏着豆浆的手指紧了紧，笑着说：“哦，那你记得喝呀，别凉了。”
中午他去食堂帮苗婷轩带番茄炒蛋盖饭，排队的时候，肩膀突然被轻轻撞了一下。回头就看见丁香端着个餐盘，站在旁边：“云飞同学，你也来买饭呀？我帮你排队吧，你去占个座，婷轩说你喜欢靠窗的位置。”她的餐盘里放着一份糖醋里脊，还有一碗南瓜粥，都是苗婷轩偶尔会吃的菜。云飞往后退了半步，说：“不用，我自己来就行，苗婷轩还在等。”丁香脸上的笑淡了点，端着餐盘走到了队伍后面，偶尔会往他这边看一眼。
下午他帮苗婷轩刷《现代汉语》网课，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电脑屏幕亮着。突然有本书轻轻放在了他手边——是本《现当代文学作品选》，封面上贴着个小小的小熊贴纸。抬头就看见丁香站在桌旁，手里还拿着支笔：“云飞同学，你在刷网课呀？我帮你盯着吧，你去歇会儿，婷轩说你总盯着屏幕，眼睛会疼。”她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着，像是在找什么。云飞把书推了回去，说：“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怕弄错了。”丁香拿起书，小声说：“那你要是累了，就跟我说。”
次数多了，云飞渐渐摸清了丁香的“规律”——她总是跟着苗婷轩的喜好走，说的话、做的事，都带着“苗婷轩说”的前缀，像个跟着影子走的小孩，想借着苗婷轩的光，靠近他。可他心里的那片地方，只装得下苗婷轩一个人的影子，容不下别人的“凑热闹”。
有次苗婷轩要去报社实习，晚上加班到十点多，在微信上跟云飞说“有点怕，能不能来接我一下”。云飞推着小推车，刚走到报社楼下，就看见丁香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件外套。看见他来，连忙跑过来：“云飞同学，你也来接婷轩呀？我怕她冷，给她带了件外套，你帮我给她吧。”外套是淡粉色的，跟苗婷轩的保温杯一个颜色。云飞接过外套，却没立刻道谢——他看见丁香的耳朵冻得通红，手里还攥着个暖手宝，却把外套给了苗婷轩。
苗婷轩从报社出来，看见丁香，惊讶地说：“香香，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多危险。”丁香笑着说：“我怕你冷，就给你送件外套。”她转头看向云飞，眼睛里带着点期待，好像在等他说句“谢谢”。可云飞只是把外套递给苗婷轩，说：“咱们走吧，太晚了。”
回去的路上，苗婷轩坐在小推车旁边的长椅上，给丁香裹紧了外套：“香香，你以后别这么晚出来了，我跟云飞说一声，他会帮我带外套的。”丁香点点头，眼睛却看向云飞，小声说：“我就是想帮你做点事，也想帮云飞同学分担点。”云飞推着小推车，没说话，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夏天的时候，学校组织“毕业季义卖”，每个班级都要出个摊位。苗婷轩要卖自己写的散文稿，还有一些旧书，让云飞帮忙看摊位。那天下午，太阳特别大，云飞坐在摊位后面，帮着整理书。突然有个阴影罩了过来，抬头就看见丁香拎着个大袋子，站在摊位前：“云飞同学，我来帮你吧！婷轩说你怕热，我带了冰西瓜，还有小风扇。”
她从袋子里拿出块切好的西瓜，递过来，上面还插着根小叉子。西瓜是冰镇过的，冒着冷气。云飞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已经放好的冰饮——是苗婷轩早上带来的，说“知道今天热，给你带了冰可乐”。丁香捏着西瓜的手指顿了顿，把西瓜放在摊位上：“那你记得吃呀，别化了。”
她开始帮着整理旧书，把书一本本摆整齐，还在每本书上贴了个小小的便签，写着“这本书婷轩很喜欢，希望你也喜欢”。偶尔有同学过来问价，她会笑着介绍，说“这是婷轩的书，写得可好了”。云飞坐在旁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有点复杂——她做的这些事，其实跟他帮苗婷轩做的很像，可他却没办法像接受苗婷轩的好意那样，接受她的。
义卖快结束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小雨。苗婷轩还没回来，云飞忙着把书往袋子里装。丁香突然把自己的伞递了过来：“云飞同学，你用我的伞吧，我这里还有一把。”她手里确实还拿着一把伞，是把印着小兔子的伞，跟苗婷轩的保温杯图案一样。云飞摇了摇头，说：“不用，我等苗婷轩回来一起走。”丁香握着伞的手紧了紧，站在旁边帮他挡雨，雨水打湿了她的卫衣袖子，她却没在意。
苗婷轩回来的时候，看见丁香浑身湿漉漉的，连忙把自己的伞递过去：“香香，你怎么不打伞呀？都淋湿了。”丁香笑着说：“我没事，怕云飞同学的书被淋湿。”她转头看向云飞，眼睛里带着点委屈，却还是笑着说：“那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看着丁香的背影消失在雨里，苗婷轩叹了口气，对云飞说：“香香其实人很好，就是有点太黏人了。她知道你对我好，就想跟着一起帮忙，你别太排斥她。”云飞低头整理着书，没说话——他知道丁香人好，可他心里的那道坎，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秋天的时候，苗婷轩的毕业论文要答辩了，每天在图书馆改稿子到很晚。云飞帮她占好位置，买好晚饭，放在桌上。有天晚上，他去图书馆送晚饭，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丁香坐在苗婷轩旁边，帮她改稿子。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着，偶尔会跟苗婷轩说句话，脸上带着认真的表情。
看见云飞进来，丁香站起来，说：“云飞同学，你来了。婷轩的稿子还有点小问题，我帮她改改，你先坐会儿。”她递过来一把椅子，是苗婷轩平时坐的那把。云飞摇了摇头，把晚饭放在桌上：“你们先吃吧，我在外面等。”
他站在图书馆走廊里，听着里面传来的说话声——苗婷轩笑着说“香香你改得真好”，丁香笑着说“都是跟你学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有点闷。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他就是没办法接受，有别人跟他一样，围着苗婷轩转，哪怕那个人是苗婷轩的舍友。
答辩结束那天，苗婷轩请云飞和丁香一起吃饭，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点了番茄炒蛋、糖醋里脊，还有丁香喜欢吃的南瓜粥。吃饭的时候，苗婷轩笑着说：“谢谢你们这阵子帮我，尤其是香香，帮我改了好多稿子。”丁香看向云飞，笑着说：“也谢谢云飞同学，帮婷轩占位置、买饭，比我厉害多了。”
云飞没说话，只是给苗婷轩夹了块番茄炒蛋——她喜欢吃里面的番茄，不喜欢吃蛋。丁香看着他的动作，低头喝了口南瓜粥，小声说：“婷轩，你看云飞同学多关心你，以后肯定是个好男朋友。”苗婷轩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说：“香香你别乱说，我们就是好朋友。”
云飞的心跳顿了顿，看向丁香——她的眼睛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像是有点羡慕，又有点失落。他突然意识到，丁香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他对苗婷轩的心思，知道他不愿意她帮忙，却还是想借着“朋友”的名义，靠近一点。
冬天的时候，毕业季越来越近了。苗婷轩忙着整理行李，丁香帮着她打包书。云飞推着小推车，来帮苗婷轩搬东西——是一箱她舍不得扔的旧书，还有那个淡粉色的保温杯。丁香把书一本本递给云飞，偶尔会说：“这本书婷轩很喜欢，你小心点搬。”“这个保温杯是你送的吧？婷轩每天都用。”
搬完东西，苗婷轩要请他们喝奶茶。在奶茶店，丁香点了杯珍珠奶茶，加了双倍珍珠，是她平时最喜欢的。苗婷轩点了杯热可可，说“冬天喝这个暖”。云飞点了杯柠檬水，是苗婷轩说“你总喝甜的不好，柠檬水清爽”。
等着奶茶的时候，丁香突然说：“云飞同学，其实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帮忙。”她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划着，声音有点轻，“我就是……看见你对婷轩那么好，有点羡慕，也想帮点忙，哪怕只是递杯豆浆、买个饭。”
云飞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苗婷轩握住丁香的手，小声说：“香香，对不起，我没跟你说清楚。”
丁香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我现在想通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个特别的位置，你的位置是婷轩的，我的位置……以后也会有别人的。”她看向云飞，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期待，只剩下释然，“以后我不会再‘凑热闹’了，你放心。”
奶茶上来的时候，丁香把自己杯里的珍珠舀了一勺，放进苗婷轩的热可可里：“婷轩，你不是说想尝尝珍珠吗？给你。”又舀了一勺，放进云飞的柠檬水里：“云飞同学，虽然你不愿意我帮忙，但还是谢谢你，之前帮我搬过一次帆布包。”
云飞看着杯里的珍珠，心里有点酸。他想起第一次拒绝丁香时，她僵住的笑容；想起她递过来的热豆浆，捏了很久都没松开；想起她在雨里帮他挡雨，袖子都湿透了。那些他以为的“凑热闹”，其实是个小姑娘小心翼翼的靠近，带着点羡慕，带着点期待，却被他一次次推开。
毕业离校那天，云飞推着小推车去车站。苗婷轩和丁香来送他。苗婷轩递给他一个包装好的盒子，是毕业礼物——里面放着那张合照，还有一本她写的散文稿，扉页上写着“谢谢云飞，我的好朋友”。
丁香递给他一个小小的袋子，里面装着块手工饼干，是小熊形状的：“云飞同学，这是我自己烤的，有点丑，你别嫌弃。祝你以后一切顺利，也祝……你和婷轩，都能好好的。”她的笑容很淡，却很真诚，没有了之前的黏人，只剩下释然。
车子开动的时候，云飞从车窗里往外看——苗婷轩和丁香站在路边，挥着手，鹅黄色的卫衣和浅蓝色的外套，在风里飘着。他捏着手里的小熊饼干，心里像被暖阳照过，有点暖，又有点涩。
后来，云飞去了省医科大学读研究生，偶尔会在微信上跟苗婷轩聊天，听她说报社的事，说她写的稿子。有时候苗婷轩会提起丁香，说“香香现在挺好的，认识了新的朋友，还在学烘焙，说以后要开个小蛋糕店”。
云飞看着手机屏幕，想起那个穿着鹅黄色卫衣的小姑娘，想起她递过来的热豆浆，想起她在雨里帮他挡雨，想起她最后释然的笑容。他突然明白，有些“不愿意”，其实是自己的执念太深，把心里的那扇门关得太严，错过了身边的温暖。
那个冬天的奶茶店，杯里的珍珠慢慢沉下去，像那些被推开的好意，慢慢沉淀在记忆里。云飞知道，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丁香了，但他会记得，曾经有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带着点“凑热闹”的勇气，小心翼翼地靠近过他，像颗奶糖，虽然没被接受，却也在他的青春里，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