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太阳把行李箱的拉杆晒得发烫，云飞攥着302宿舍的钥匙，指尖反复摩挲着钥匙上挂着的塑料牌——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六盘山，第一次住大学宿舍，连呼吸都带着点发紧的陌生感。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咔嗒”一声轻响，门推开的瞬间，先撞进耳朵里的是轻快的口哨声，接着是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哟，你就是最后来的舍友吧？我叫王源瑞，你叫啥？”
云飞抬眼望过去，靠窗的下铺坐着个男生，穿着亮黄色的短袖，头发剪得短短爽爽，手里正转着个篮球，膝盖上摊着本没翻开的《大学物理》。见云飞愣着，他连忙从床上跳下来，篮球往床底一塞，快步走过来，伸手就去接云飞手里的行李箱：“看你这箱子沉的，快放下歇歇，我帮你拎进来。”
他的手很有力，接过行李箱时没费多大劲，转身就往空着的上铺旁边放：“咱们宿舍就住四个人，我昨天来的，另外两个老家离得近，估计下午到。你睡这个上铺咋样？采光好，而且我睡下铺，你上下床我能搭把手。”他说话语速快，带着点南方口音的软调，却没半点生分，像早就认识的朋友。
云飞捏着帆布包的带子，跟着他走到铺位前，小声说：“我叫云飞，临床医学专业的。”“云飞，这名字好听！”王源瑞拍了下手，指着自己的铺位，“我是机械工程的，咱们俩专业虽然不搭边，但以后就是舍友啦，有啥事儿尽管说。”他说着，从床头柜里掏出瓶冰可乐，拧开瓶盖递给云飞：“刚从楼下超市买的，冰的，解解渴，这天儿也太热了。”
可乐的凉气透过玻璃瓶传到指尖，云飞握着瓶子，心里的拘谨松了点。他看着王源瑞忙前忙后的身影——帮他把帆布包放在床沿，又跑去阳台拿了把椅子让他坐，还絮絮叨叨地说：“宿舍阳台有晾衣绳，你要是晒衣服，记得往东边挪挪，下午太阳晒西边，东边干得快；卫生间的热水要等六点才来，现在放出来的是凉水，别烫着；对了，楼下宿管阿姨那儿能领垃圾袋，咱们宿舍得轮流倒……”
这些细碎的叮嘱，像老家邻居家的哥哥会说的话，云飞听着，慢慢把行李箱打开，开始往外拿东西。刚拿出一摞用橡皮筋捆着的课本，王源瑞就凑过来看：“嚯，《系统解剖学》？这书我听说可难了，全是图，你以后可得给我讲讲，让我也见识见识人体构造。”他指着课本上的心脏解剖图，眼睛瞪得圆圆的：“这玩意儿真能泵血一辈子？也太厉害了吧！”
云飞被他的样子逗笑，点了点头：“老师说心脏就像个泵，一直在工作。”“那它累不累啊？”王源瑞追问，见云飞要解释，又连忙摆手，“哎不用不用，你先收拾东西，等晚上咱们再聊，别耽误你干活。”他说着，又转回去坐回自己的床沿，却没再转篮球，只是拿着手机刷宿舍群，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云飞，见他踮着脚往书架上放书，就起身说：“我帮你递，你够不着，别摔着。”
下午两点多，另外两个舍友也到了——一个叫李伟，学计算机的，话不多，抱着电脑就坐在书桌前；另一个叫赵阳，学市场营销的，自来熟，一进门就跟大家分享家里带的特产。王源瑞忙着给他们介绍云飞：“这是云飞，临床医学的，咱们宿舍最厉害的，以后谁生病了，直接找他就行。”说得云飞脸都红了，连忙摆手：“我才刚学，啥都不会呢。”
晚上宿舍第一次一起去食堂吃饭，王源瑞抢着带路：“我昨天踩过点了，食堂三楼的糖醋排骨贼好吃，还有番茄炒蛋，比我妈做的都香。”他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喊一句“跟上啊”，怕有人走丢。到了食堂，他先跑去窗口问：“阿姨，糖醋排骨还有吗？要四份，多给点汁儿！”然后才回头问另外三个人：“你们想吃啥？我一起报，省得排队。”
吃饭的时候，赵阳聊起军训的事，说听说军训要站军姿，还得练正步，肯定特别累。李伟皱着眉说：“我体能不好，站一会儿就头晕。”王源瑞立刻拍着胸脯说：“没事！我初中练过田径，到时候我教你们诀窍，站军姿的时候膝盖别绷太直，悄悄换重心，能省不少劲。云飞，你体能咋样？昨天看你拎箱子挺有力气的。”
云飞想了想，说：“在家的时候常帮家里干农活，应该能行。”“那就好！”王源瑞笑着夹了块排骨给他，“多吃点，军训耗体力，咱们到时候互相照应，肯定能熬过去。”
军训果然像赵阳说的那样累。每天早上六点就得起床集合，站军姿一站就是半小时，正午的太阳晒得地面发烫，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有天站军姿的时候，李伟突然晃了晃，脸色发白，眼看就要栽倒。王源瑞眼疾手快，在后面悄悄扶了他一把，趁教官不注意，小声说：“别慌，慢慢往我这边靠，我撑着你。”
休息的时候，王源瑞拉着李伟和云飞坐在树荫下，从兜里掏出三瓶藿香正气水：“我妈让我带的，说怕中暑，你们俩也喝点，预防预防。”他给李伟揉着胳膊：“你下次要是不舒服，别硬撑，先举手跟教官说，咱们身体要紧，别中暑了。”又转头问云飞：“你没事吧？看你脸也有点红，要不要去阴凉地再歇会儿？”
云飞摇摇头，接过藿香正气水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呛得他咳嗽了两声。王源瑞连忙递给他一瓶水：“慢点喝，这玩意儿是挺难喝的，但管用。对了，晚上军训结束，咱们去超市买冰西瓜吃，我请客，解解暑。”
军训过半的时候，学校要组织宿舍合唱比赛，每个宿舍都得唱一首红歌。赵阳嫌麻烦，说：“咱们随便唱唱就行，反正也拿不了奖。”李伟也点头：“我五音不全，一唱歌就跑调。”王源瑞却不同意：“不行啊，咱们是302宿舍，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得认真点。再说了，唱好了还能加德育分呢。”
他拉着云飞一起劝另外两人，最后拍板决定唱《歌唱祖国》。每天晚上军训结束，别人都回宿舍休息，王源瑞就拉着三个舍友去操场角落练歌。他嗓门大，负责领唱，还特意从网上找了合唱的视频，教大家怎么分工：“赵阳你声音亮，唱高声部；李伟你声音低，唱低声部；云飞你稳，跟我一起唱主旋律，咱们配合起来肯定好听。”
李伟总跑调，王源瑞就一句一句教他，唱错了也不生气，笑着说：“没事，再唱一遍，我当初学唱歌的时候，比你跑调跑得还厉害呢。”云飞看着他耐心的样子，想起自己在家教邻居家的小孩认字时的场景，也跟着帮李伟纠正音准。练了一周，四个人的合唱终于有点样子了，连赵阳都忍不住说：“没想到咱们练得还挺不错，说不定真能拿个奖。”
比赛那天，王源瑞特意让大家都穿了白t恤，还从网上买了小红旗，每人手里拿一面。轮到302宿舍上场时，他站在最前面，抬手打了个手势，四个人的声音一起响起来——虽然没有专业合唱队那么整齐，但每个人都唱得很认真，尤其是李伟，虽然还是有点跑调，但没怯场，一直跟着唱到最后。
下场的时候，王源瑞高兴得跳起来，拍着每个人的肩膀说：“你看！咱们唱得多好！不管拿不拿奖，咱们都赢了！”后来虽然没拿到奖，但宿舍四个人的关系却更亲近了，赵阳不再总抱怨，李伟也变得开朗了些，每次回宿舍，都会主动跟大家打招呼。
大一上学期，云飞的《高等数学》学得很吃力。他高中在镇上读的，数学基础本来就差，大学里的课程进度又快，每次上课都听得云里雾里，作业也经常做错。有天晚上，他对着一道微积分题愁眉苦脸，草稿纸写了一张又一张，还是没算对。王源瑞洗完澡出来，看见他的样子，凑过来看了看：“这题我会！我们机械工程也学高数，我给你讲讲。”
他拿过云飞的草稿纸，从抽屉里掏出支笔，在纸上画了个坐标系：“你看，这道题得用换元法，把x换成t，然后积分……”他讲得很清楚，从公式推导到步骤分解，一点一点地教，遇到云飞不懂的地方，就换一种方式再讲，直到云飞点头说“懂了”才继续。讲完题，他又从书架上拿出自己的高数笔记，递给云飞：“这里面有我整理的重点题型和解题技巧，你拿去看看，肯定有用。”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自习回来，王源瑞都会抽半小时帮云飞补高数。他知道云飞基础差，就从最基础的知识点开始讲，还特意找了些简单的练习题让云飞做，做错了就一起分析原因。到期末考试的时候，云飞的高数考了82分，虽然不算特别高，但比他预期的好多了。拿到成绩单那天，他第一时间跑回宿舍，把成绩单递给王源瑞：“你看！我考上80分了！”
王源瑞接过成绩单，比自己考了高分还高兴，拍着他的肩膀说：“我就知道你能行！你看，只要好好学，啥都能学会。以后要是还有不懂的，随时问我，别客气。”
大一下学期，学校组织运动会，王源瑞报了1000米跑。比赛前一周，他每天早上都拉着云飞一起去操场训练。“你陪我跑，我能跑得更快。”他一边跑一边说，“到时候你在终点给我加油，我肯定能拿前三名。”云飞笑着点头，每次都在操场边陪着他，给他递水，帮他擦汗。
比赛那天，王源瑞站在起跑线上，冲云飞比了个“oK”的手势。发令枪响后，他像箭一样冲了出去，一直保持在前三的位置。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他明显慢了下来，脸色也有点发白。云飞在终点喊：“王源瑞！加油！快到了！”他听见云飞的声音，突然加快了速度，咬牙冲过了终点线，拿了第三名。
冲过终点后，王源瑞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云飞连忙跑过去，递给他水和毛巾：“怎么样？累不累？”他喘着气，笑着说：“累是累，但拿到奖了，值了！”他把奖牌递给云飞：“给你拿会儿，这奖牌有你的一半功劳，要是没有你陪我训练，我肯定跑不了这么快。”
大二那年，云飞开始在图书馆勤工俭学，每天晚上都要等到图书馆闭馆才回宿舍。王源瑞知道后，每天晚上都会留一盏台灯，还在桌上放一杯热牛奶——有时候是从食堂买的，有时候是自己用热水泡的奶粉。“你回来晚，喝杯热牛奶暖暖身子，也能睡个好觉。”他每次都这么说，要是云飞回来的时候他还没睡，就会跟云飞聊会儿天，问问他在图书馆干了啥，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有次云飞在图书馆帮一个老师整理资料，不小心把手指划破了。回宿舍的时候，他没说，只是悄悄用创可贴包了起来。但还是被王源瑞看见了，他立刻从抽屉里掏出医药箱——这是他特意买的，里面有创可贴、碘伏、纱布，还有常用的感冒药。“怎么弄伤的？也不说一声。”他皱着眉，拉过云飞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旧创可贴撕下来，用碘伏消毒，再贴上新的创可贴，“以后小心点，要是再弄伤了，记得第一时间处理，别感染了。”
大三上学期，王源瑞要准备机械设计大赛，每天都泡在实验室里，有时候忙到半夜才回宿舍。云飞知道他辛苦，每天早上都会帮他带一份早餐——一个肉包和一杯豆浆，放在他的书桌上；晚上要是王源瑞回来得晚，就会帮他烧一壶热水，倒进他的保温杯里。王源瑞每次看到早餐和热水，都会笑着说：“还是你懂我，知道我早上起不来买早餐。”
比赛前几天，王源瑞在实验室忙到凌晨一点多，回宿舍的时候不小心把脚崴了。云飞听见他进门的声音，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灯一看，王源瑞正扶着墙，皱着眉，脚踝已经肿了起来。“怎么搞的？”云飞连忙跑过去，扶着他坐在椅子上，脱下他的鞋子和袜子，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脚踝，“肿得这么厉害，肯定是崴到筋了。”
他从医药箱里拿出冰袋，用毛巾包好，敷在王源瑞的脚踝上：“先冰敷，明天再去校医院看看。”又跑去阳台拿了个枕头，垫在王源瑞的脚下：“把脚抬高，能消肿。”那天晚上，云飞每隔半小时就起来帮王源瑞换一次冰袋，还给他倒了杯热水，看着他喝完才回床上睡觉。
第二天早上，云飞扶着王源瑞去校医院，医生说韧带拉伤，得卧床休息一周。回到宿舍，云飞帮王源瑞收拾好床铺，又去食堂给他买了粥和清淡的小菜：“医生说要吃清淡点，你先喝点粥，下午我再给你买别的。”接下来的一周，云飞每天都帮王源瑞带饭、打水、取快递，还帮他整理实验室的资料。王源瑞过意不去，说：“你都快成我保姆了，等我好了，一定请你吃大餐。”云飞笑着说：“咱们是舍友，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大四那年，大家都开始忙着找工作或考研。王源瑞拿到了一家汽车公司的offer，要去外地工作；李伟准备考本校的研究生；赵阳打算回老家考公务员；云飞则在准备省医科大学的基层医疗方向研究生考试。每天晚上，宿舍里都很安静，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但总会互相照应——王源瑞会帮云飞占图书馆的位置，云飞会帮李伟打印复习资料，李伟会帮赵阳查公务员考试的信息，赵阳会帮王源瑞整理面试资料。
考研前一天晚上，云飞有点紧张，翻来覆去睡不着。王源瑞看出他的心思，从床上爬起来，坐在他的书桌旁，递给她一瓶热牛奶：“别紧张，你复习得那么认真，肯定能考上。要是实在睡不着，我陪你聊会儿天，聊点轻松的。”他跟云飞聊起大一刚见面的时候，聊起军训、合唱比赛、运动会，聊起这四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聊着聊着，云飞的紧张慢慢消散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考研成绩出来那天，云飞考上了。他第一时间跑回宿舍，告诉了三个舍友。王源瑞高兴得抱住他，说：“我就知道你能行！走，咱们今晚出去吃大餐，我请客！”那天晚上，四个舍友坐在食堂三楼，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喝着啤酒，聊着过去四年的事，也聊着未来的打算——王源瑞说他要在汽车公司好好干，争取早点升职；李伟说他要继续深造，将来做科研；赵阳说他要回老家当公务员，为家乡做点事；云飞说他要去读研究生，毕业后回六盘山开诊所，给乡亲们看病。
毕业离校那天，宿舍里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王源瑞帮云飞拎着行李箱，送他到学校门口。“到了新学校，记得常联系，别把我忘了。”他拍着云飞的肩膀，眼里有点发红，“要是以后去我工作的城市，一定要找我，我请你吃当地最好吃的菜。”
云飞点点头，眼眶也有点湿：“你也是，到了公司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去找你。”
汽车开动的时候，云飞从车窗里往外看，王源瑞还站在学校门口，挥着手，亮黄色的短袖在人群里特别显眼。他想起四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王源瑞也是穿着这件短袖，笑着问他“你叫啥”，想起这四年里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军训时的互相照应，练歌时的齐心协力，补课时的耐心教导，生病时的细心照顾……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温暖又清晰。
后来，云飞去省医科大学读研究生，每个月都会跟王源瑞通一次电话，聊聊各自的生活——王源瑞说他在公司适应得很好，已经能独立负责项目了；云飞说他在研究生阶段学到了很多知识，跟着导师去基层义诊，收获很大。有时候他们还会视频，王源瑞会给云飞看他住的地方，云飞会给王源瑞看他义诊时拍的照片。
有次王源瑞去云飞读书的城市出差，特意抽时间去学校看他。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像大学时那样，点了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还是学校的菜好吃，比公司食堂的强多了。”王源瑞一边吃一边说，“你还记得咱们大一第一次来食堂吃饭吗？我抢着要糖醋排骨，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