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不是钢铁断裂的脆响，而是某种更为令人牙酸的、像是饼干被碾碎的动静。
周虎瞳孔骤缩成针尖。
那柄重达六十斤、足以劈开装甲车外壳的精钢宣花斧，此刻就在那女人纤细苍白的双指间，寸寸崩裂。
碎片如弹片般炸开，划过他满是横肉的脸颊。
血珠沁出。
但他感觉不到疼。
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将他的神经彻底冻结。
冷青璃甚至没看他一眼。
她只是手腕轻翻。
就像是拂去袖口沾染的一粒灰尘。
“轰——！！”
气浪凭空炸开。
周虎两百多斤的身躯如同被高速行驶的火车头迎面撞上，整个人倒飞而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凄惨的抛物线，重重砸进后方的人堆里。
骨骼碎裂声连成一片。
“噗！”
周虎张嘴喷出一口混着内脏碎块的黑血，连惨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死寂。
诡异的死寂笼罩了整片山谷。
前一秒还喊杀震天的数百名敌军，此刻像是被集体施了定身咒。
有人手里的步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出的声响竟显得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在发抖。
那不是面对敌人的恐惧，而是生物面对天敌时，刻在基因里的战栗。
冷青璃缓缓直起腰。
那身早已被鲜血和泥泞浸透的旗袍，此刻竟在无风的夜色中猎猎作响。
她脚下的焦土仿佛活了过来。
一朵、两朵……无数虚幻的白色昙花沿着她的脚踝疯狂蔓延，在烈火中盛开，妖冶得令人窒息。
她转过身，赤金色的竖瞳里，倒映着夜祁惨白如纸的脸。
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暴虐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破碎的温柔。
“别怕。”
她抬手，指尖悬在夜祁满是血污的脸颊上方，却不敢触碰。
“脏了。”
夜祁靠在断裂的石柱上，胸口的黑血已经浸透了半边军装。
他费力地扯动嘴角，笑得一脸痞气，却比哭还难看。
“傻娘们……老子没那么矫情。”
他想伸手去抓她的手，手指却只是无力地抽搐了一下。
毒气攻心。
那是大限将至的征兆。
冷青璃的心脏猛地揪紧，赤金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五千大洋！！”
远处人堆里，周虎摇晃着爬起来，满脸血污让他看起来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恐惧到了极致，便是癫狂。
他知道，今天不弄死这个女人，死的就会是他全家。
“那是妖孽！大帅有令，取此女首级者，赏大洋五千！连升三级！！”
重赏之下，亡命徒是没有脑子的。
五千大洋，足够在这乱世买几条命。
“杀呀！！”
“打死这个妖女！！”
砰砰砰砰——！
火舌瞬间撕裂夜幕。
数百条步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弹雨交织成一张死亡巨网，朝着中央那道单薄的身影兜头罩下。
护在夜祁身边的亲兵们绝望地闭上了眼。
根本来不及挡。
这种火力覆盖，大罗金仙也得被打成筛子！
然而。
没有血肉横飞。
没有惨叫哀嚎。
只有一声清越至极的——
“嗡。”
空气在高频震动。
就在第一颗子弹即将触碰到冷青璃鼻尖的瞬间。
她动了。
双手在胸前结印，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股子古老祭祀般的韵律。
“幻羽。”
言出法随。
那一瞬，时间仿佛停滞。
她背后虚空扭曲，一对翼展超过三米的金色光翼骤然展开！
那不是羽毛。
那是由纯粹的光凝聚而成的、数以万计的锋利晶体。
这一刻，她是降临人间的神只，亦是收割生命的修罗。
叮叮当当……
数百发子弹撞击在光翼之上，如同泥牛入海，悬停半空，随后无力坠落，在地面堆成一座废铁小山。
“鬼……她是鬼！！”
周虎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这不是人力。
这是神迹！
那些开枪的士兵吓破了胆，丢下枪转身就跑。
“既然开了枪。”
冷青璃的声音很轻，像是情人在耳边的呢喃，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那就把手留下吧。”
她不想杀人。
夜祁说过，杀孽太重，损阴德。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指尖轻点。
那对巨大的光翼瞬间崩解。
化作漫天金色流星，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逃窜的人群倾泻而下！
噗噗噗噗——！
利刃切开皮肉的声音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
“啊！我的手！”
“腿！我的腿断了！！”
“救命啊！！”
不过眨眼之间。
数百名士兵全部倒地哀嚎。
没有死一个人。
但也没有一个人的手腕和膝盖是完整的。
精准，且残忍。
这是比死亡更令人胆寒的惩罚。
周虎瘫坐在屎尿横流的泥地里，看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女人，上下牙齿疯狂打架。
“夫……夫人饶命……”
冷青璃在他面前站定。
居高临下。
那双眼眸已经恢复了黑色，却比刚才更加深不见底。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她微微俯身，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想要天津卫，尽管来拿。”
“但若是再敢动夜祁一下……”
她目光扫过周虎瑟瑟发抖的脖颈。
“我会让这满城昙花，都在他的坟头上开个遍。”
说完，她再未看那废物一眼，转身走向夜祁。
“带大帅走。”
这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早就看傻了眼的亲兵队长浑身一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是！快！把车开过来！！”
“他娘的都愣着干什么！这是咱们主母！是活菩萨！！”
一群亲兵像是打了鸡血，七手八脚地将那辆满是弹孔的吉普车推了过来。
冷青璃没有让任何人插手。
她弯腰，一把将昏迷的夜祁打横抱起。
哪怕是在妖力透支的情况下，她的动作依然稳得像是在抱一件易碎的珍宝。
……
车轮卷起漫天烟尘。
吉普车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崎岖的山路上疯狂咆哮。
后座上。
夜祁的头枕在冷青璃腿上，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
他浑身滚烫，嘴唇却紫得发黑。
“冷……”
他无意识地呢喃，身体蜷缩成一团。
冷青璃紧紧搂着他，源源不断地将所剩无几的妖力输进他体内，护住心脉。
“再快点！！”
她抬头冲着驾驶座怒吼，声音嘶哑。
亲兵队长的脚底板几乎要把油门踩穿。
“夫人！前面五公里就是咱们的三号据点！那里有储备的西药和血浆！那是夜骁副官亲自布置的，绝对安全！”
听到“西药”两个字，冷青璃眼底终于闪过一丝希冀。
一定要赶上。
一定要……
“滋——！！”
刺耳的刹车声突然响起，吉普车在路面上拖出两道长长的焦痕，猛地甩尾停下。
巨大的惯性让冷青璃狠狠撞在椅背上。
“怎么回事？！”她护住夜祁的头，厉声喝问。
“夫……夫人……”
亲兵队长的声音都在抖，手指僵硬地指着挡风玻璃前方。
那里，本该是隐蔽的三号据点入口。
此刻却火光冲天。
一面陌生的军旗，正插在据点的废墟之上，迎风招展。
那旗帜上，画着一只狰狞的黑狼头。
那是邻省军阀麾下，最精锐的“黑狼团”。
“据点……没了。”
亲兵队长面如死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那帮畜生！连备用的据点都端了！！”
路断了。
药没了。
怀里的夜祁突然剧烈抽搐了一下，一口黑血顺着嘴角溢出。
他的呼吸开始出现长时间的停顿。
冷青璃的大脑有那一瞬间的空白。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
夜祁的命，就在这一线之间。
退？
往哪里退？
整个北境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冷青璃低头，指腹轻轻擦去男人嘴角的血迹。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
但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那双黑眸深处，一簇金色的火焰，像是被浇了油一般，疯狂地复燃。
“掉头。”
她冷冷开口。
亲兵队长愣了一下：“掉头？往哪开？后面全是追兵啊！”
“去黑狼团的驻地。”
冷青璃的声音不大，却在狭窄的车厢里炸响。
“什、什么？”
亲兵队长以为自己听错了，“夫人，那是敌人的大本营！咱们这点人……”
“他们抢了我们的药。”
冷青璃打断了他，手掌按在夜祁的心口，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跳动。
她缓缓抬眼，目光穿透挡风玻璃，死死盯着远处那面狰狞的狼头旗。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弧度。
“既然他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那我就亲自去……”
“把他们的命，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