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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操场下的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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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七中新修的塑胶跑道开始渗出暗红色液体。

>校方解释是“化学材料反应”。

>体育老师林默发现渗血只发生在学生跑步时,血迹会形成模糊的“冤”字。

>监控录像深夜拍到无人的跑道上有奔跑脚印。

>几个学生在跑道上同时摔倒,声称被无形的手推倒。

>林默在废弃体育器材室发现民国三十七年的地契。

>地契显示操场原址是周家义庄,但“义庄”二字被朱砂划掉,改成“阴庄”。

>施工队挖开跑道三米深,露出一具槐木棺材。

>棺材里七具呈奔跑状的童尸,脚腕系着铜铃,棺内刻满镇魂符——全部是反的。

---

雨后清晨的空气本该是清冽干净的,可市七中新铺的塑胶跑道,却顽固地散发着一股浓烈刺鼻的塑胶味,混杂着消毒水的生涩气息,沉沉地压在操场上空。阳光费力地拨开灰白的云层,落在崭新的、泛着橡胶特有光泽的猩红跑道上,本该是充满活力的景象,却莫名透着一股沉滞。

林默深吸一口气,那股混合的化学气味直冲鼻腔,他下意识地揉了揉左边那只完全听不见声音的耳朵,指尖习惯性地触碰到胸前衣服下那个小小的、圆形的硬物——一枚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的铜钱。他走到跑道边沿,蹲下身,手指在塑胶颗粒的表面上轻轻划过。指尖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微凉,带着一点粘滞。他蹙起眉,目光沿着跑道细细搜寻。

找到了。

就在第四跑道的起点附近,紧贴着内侧白线,一小片不规则的暗红色污迹,如同干涸的血痂,顽固地吸附在猩红的塑胶表面。它不像雨水晕开的痕迹,更像是从塑胶层深处缓慢地、挣扎着透出来的。林默伸出手指,用指甲边缘小心翼翼地刮了一下那污迹的边缘,一点暗红的粉末沾在了指甲缝里。他凑近闻了闻,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被更浓烈的塑胶味和消毒水味死死压住,几乎难以分辨,却又真实存在。

心头那点微小的异样感,沉了下去。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空寂的操场。这跑道,像个沉默的怪物,刚刚露出了它皮肤下的一丝病态。

“林老师,这么早啊?”

林默回头,是教导主任王建新,夹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脚步匆匆地走过来,脸上挂着惯常的、略显浮夸的笑容,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林默刚刚蹲着的地方。

“嗯,过来看看场地。”林默不动声色地直起身,目光平静。

王建新几步走到那处暗红污迹旁,眉头夸张地皱起,随即又迅速舒展开,用他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语气说道:“哦哟,这个啊!你看你看,新东西嘛,难免有点小状况。我们咨询过施工方了,人家专家说了,就是塑胶材料里头的某些化学物质,遇到最近这天气,湿度大,起了点反应!很正常!过几天干透了就好了。”他边说边用脚尖在那污迹上随意地蹭了蹭,塑胶颗粒被蹭掉了一点,露出下面更深色的底层,那抹暗红却似乎更清晰了些。

“化学反应?”林默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确定吗?”

“那当然!”王建新语气笃定,不容置疑,“施工队拍着胸脯保证的!人家是专业公司!再说了,林老师,”他话锋一转,笑容里带着点圆滑的试探,“你这刚来不久,可能不了解我们七中的情况。这跑道,可是教育局的重点工程,社会捐赠的大项目!我们得维护学校的声誉,对吧?一点小瑕疵,别大惊小怪,更不要在学生面前乱讲,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拍拍林默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意味,“马上校运会了,稳定压倒一切!场地维护的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林默的目光掠过王建新那张堆满笑意的脸,落在跑道那抹刺眼的暗红上。那点腥气仿佛还在他指甲缝里萦绕。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王建新满意地笑了笑,又叮嘱了几句“安心工作”,便夹着公文包快步朝教学楼走去,留下林默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跑道上。

空气中,塑胶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烈。他低头,看着指尖那点微不可查的暗红粉末。王建新的话,像一层薄薄的油,浮在真相浑浊的水面上。他下意识地,隔着衣服,用力捏了一下胸前那枚冰冷的铜钱。那铜钱似乎比平时更凉了。

新跑道渗“血”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在学生中激起一圈圈涟漪。王建新在课间操时拿着扩音喇叭,站在主席台上,唾沫横飞地重复着“化学材料反应”的官方解释,脸上的笑容带着强硬的安抚意味。然而,少年人旺盛的好奇心和天生的叛逆,岂是几句官腔能轻易打发的?

林默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体育课上,当学生们被要求分组进行四百米跑时,气氛明显不同了。队伍里少了往日的嬉笑打闹,多了几分压抑的沉默和彼此交换的眼神。起跑线前,几个女生磨磨蹭蹭,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瞟向跑道地面,带着一种混合了恐惧和隐秘兴奋的探究。

“预备——跑!”林默吹响哨子。

学生们冲了出去,脚步踏在崭新的塑胶上,发出沉闷而富有弹性的“噗噗”声。林默的目光如同鹰隼,紧紧追随着奔跑的身影,焦点却不是他们的速度或姿态,而是他们的脚下。

一圈过半,当第一梯队的学生们再次跑过靠近篮球架的那段直道时,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

就在那个位置!昨天他留意过的那片区域!

跑在最前面的男生,他崭新的白色运动鞋后跟踏过那片塑胶的瞬间,那原本只是暗红污迹的地方,竟像一块被挤压的海绵,极其诡异地、极其缓慢地,渗出几缕极其粘稠的、颜色更深的暗红液体!那液体并非鲜红,而是像凝固已久的淤血,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缓缓在猩红的塑胶表面晕开一小滩,随即又被后面接踵而至的鞋底践踏、涂抹。

林默的呼吸几乎停滞。他死死盯着那片区域。第二个学生跑过,脚印带起一丝暗红。第三个,第四个……每一个跑过那里的学生,他们的鞋底都像是一根根搅动淤泥的棍子,让那抹诡异的暗红时隐时现,范围似乎在极其缓慢地扩大。

当最后一组学生跑过时,林默快步走了过去。塑胶颗粒被无数鞋钉摩擦过,显得凌乱。就在那片被反复踩踏的区域中心,那滩粘稠的暗红液体并没有如普通水渍般迅速渗透或蒸发,反而像有生命般微微聚拢着。在凌乱的鞋印和污渍的间隙,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些被踩踏、拖曳开的暗红痕迹,在混乱之中,竟隐隐约约地、扭曲地、拼凑成了一个极其模糊、却又能让人瞬间联想到的字形轮廓——一个歪歪扭扭、透着无尽怨气的“冤”字!

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从林默的尾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站在那扭曲的“冤”字旁,塑胶和消毒水的味道仿佛凝固了。周围学生跑动的喧闹、王建新在远处的喊话,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个由粘稠暗红液体构成的模糊字形,带着某种无声的尖叫,狠狠撞进他的视野,刻进他的脑海。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向四周。刚才跑过这里的每一个学生,他们的表情或专注,或疲惫,或带着点对新跑道的疑虑,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看到了脚下异样的惊骇。仿佛那渗出、那扭曲的“冤”字,只有他林默一人能看见!

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胸前的铜钱,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一阵阵突兀的、针扎似的寒意,像一块贴在皮肤上的冰。

深夜的市七中,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寂静得只剩下风穿过教学楼缝隙的呜咽和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保安室里,老张头靠着椅背,眼皮沉重地耷拉着,面前的监控屏幕分割成十几个小方块,映着校园各处空荡荡的景象。

其中一个画面,正对着寂静无声的操场,那条猩红色的塑胶跑道在惨白的月光下,像一道凝固的血痕。

突然,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跳动了一下:00:00:01。

几乎就在同时,监控画面上,靠近操场中央篮球架位置的那段跑道——正是白天林默发现异状、渗出暗红液体并形成模糊“冤”字的地方——平整的塑胶表面,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凹陷!

那凹陷极其清晰,边缘带着塑胶受压变形特有的细微褶皱,形状分明是一个前脚掌的印记!紧接着,旁边不到半尺处,“噗”,又是一个脚印!一个接一个,深陷的脚印凭空出现在猩红的跑道上,由慢到快,极其规律地向前延伸!

啪嗒…啪嗒…啪嗒…

监控画面上没有任何人影,只有一串不断凭空出现、深深凹陷下去的脚印,沿着跑道内侧的白线,由东向西,稳定而诡异地步步推进!那脚步声,仿佛穿透了冰冷的监控屏幕,直接敲打在老张头的耳膜上。

老张头猛地惊醒,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扑到屏幕前,死死盯着那串不断延伸的脚印轨迹。他手忙脚乱地去抓桌上的对讲机,手指哆嗦着按了好几次才接通:“队…队长!操…操场!跑道!有…有鬼脚印!自己…自己在跑!”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保安队长强作镇定的呵斥:“老张!你是不是又打瞌睡做噩梦了?胡说什么!检查线路!”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真的!队长!你…你快看监控!三号机位!”老张头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监控画面里,那串脚印已经跑过了弯道,速度似乎更快了,踏在跑道上的“噗噗”声仿佛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就在它即将跑出监控画面范围时,脚印在跑道边缘猛地一顿,留下一个异常清晰的、带着扭曲拖痕的印记。接着,那串脚印竟然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径直朝着摄像头下方的监控杆奔来!

啪!啪!啪!

脚步声仿佛就在保安室窗外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老张头惊恐地看到监控画面上最后一个清晰的脚印,几乎就在摄像头正下方!然后,整个监控画面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上了支撑杆!

滋啦——!

刺耳的电流噪音瞬间充满了保安室。监控屏幕上,操场画面猛地闪烁了几下,雪花点疯狂跳动,最后彻底变成了一片漆黑。

“喂?喂?老张!说话!怎么回事?”对讲机里传来队长焦急的吼叫。

老张头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抓住胸口,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直勾勾地盯着那片漆黑的屏幕,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保安制服。

午后的阳光带着沉甸甸的热度,炙烤着猩红色的塑胶跑道。空气里那股塑胶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怪味似乎更浓了。高二(3)班的学生们排着队,准备进行八百米测试。队伍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不少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瞟向跑道地面,尤其是靠近篮球架的那一段。王建新“化学材料反应”的安抚,在接连的诡异事件冲击下,早已脆弱不堪。

林默站在起跑线旁,脸色凝重。他清晰地记得昨天那串凭空出现在监控里的脚印轨迹,终点就在眼前这片区域。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不安,举起发令枪:“预备——”

“砰!”

枪声在闷热的空气中炸开。学生们如同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脚步声密集地敲打在跑道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林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定在队伍中间靠后的几个身影上,他们正接近那个被诅咒般的“渗血点”。

跑在最前头的几个学生顺利通过了那片区域,并无异样。林默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瞬。然而,就在队伍中段,三个并排奔跑的男生——高个子的赵强、敦实的李斌、瘦小的孙宇——几乎同时踏入了那片区域!

变故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外力触碰!跑在最外侧的赵强左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几乎是同一毫秒,中间的孙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毫无缘由地向右侧猛地一歪,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推搡!而靠里的李斌,更是诡异,他奔跑的动作瞬间凝固,像是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身体僵硬地向前扑跌!

“啊!”

“哎哟!”

“噗通!”

三声惊叫和沉闷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三个男生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以极其狼狈、极其不自然的姿态重重摔倒在跑道上!猩红的塑胶颗粒被蹭起,灰尘弥漫。

后面的学生猝不及防,惊叫着试图躲避,队伍瞬间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

“绊倒了?”

“谁推的?”

林默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其他学生也纷纷围拢过来。

“林老师!有人推我!”赵强捂着擦破皮渗出血丝的手肘,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指着空无一物的右侧空气,声音都在抖,“我刚跑过去,肩膀后面猛地被人推了一把!力气贼大!我根本站不住!”

“我也是!林老师!”孙宇被旁边的同学扶起来,眼镜都摔歪了,他带着哭腔,指着自己摔倒的位置,“不是绊倒!是…是脚踝!有什么东西…冰凉冰凉的,像手一样,一下子抓住我的脚踝把我拽倒了!那手…力气好大!好冰!”

李斌被两个同学搀扶着,他体型壮硕,此刻却像受惊的小兽,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眼神惊恐地扫视着周围,嘴唇哆嗦着:“墙…不是…是…是撞到东西了!硬邦邦的!就在我前面!我看不见!但我就是撞上去了!咚的一下!像…像撞在水泥墙上!”他下意识地揉着自己的胸口和肩膀,那里显然被撞得不轻。

三个男生,三种不同的描述,却指向同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在这空旷无物的跑道上,有某种看不见的存在,对他们施加了暴力!而且,就在那个“渗血点”!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围观的学生中炸开。窃窃私语变成了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在三个摔倒男生所指的地方——那片猩红的塑胶跑道,在午后的阳光下,平静得可怕,却又仿佛隐藏着吞噬一切的深渊。

林默蹲下身,仔细检查着三个男生摔倒的位置。塑胶表面除了蹭起的颗粒和摔倒时留下的浅浅痕迹,再无其他。他伸出手,试探性地在赵强指认被推的位置、孙宇脚踝被“抓”的位置、李斌撞上“无形墙”的位置上方挥了挥。

空气。只有流动的空气。

然而,当他的指尖掠过李斌摔倒点前方的空气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寒意,如同毒蛇的信子,倏地舔过他的皮肤!那寒意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让林默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缩回手,指尖残留的冰冷感让他心脏狂跳。

他站起身,脸色铁青。学生们惊恐不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王建新那套“化学反应”的鬼话,在此刻显得无比苍白可笑。这跑道下面,绝对埋着见不得光的东西!这已经不是猜测,是赤裸裸的、充满恶意的攻击!

“测试暂停!所有人,立刻回教室自习!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靠近跑道!”林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不容置疑的冷硬,瞬间压下了现场的骚动。他必须找到证据,找到那个源头!一个地方瞬间跳入他的脑海——那个堆满废弃器材、弥漫着灰尘和铁锈味的、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

废弃的体育器材室位于操场最西端,紧靠着老旧的水泥看台。一扇锈迹斑斑、漆皮剥落的铁门虚掩着,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在抗拒着任何闯入者。林默用力推开它,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铁锈、发霉的皮革、尘土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枯木腐朽的味道,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阳光被狭窄的高窗切割成几道微弱的光柱,斜斜地投射进来,在弥漫的灰尘中形成一道道光路,照亮了室内堆积如山的破败景象:断裂的跳马、瘪气的破旧篮球和排球散落一地,布满蛛网的体操垫卷曲着堆在墙角,锈蚀严重的单双杠零件散乱地放着,几张缺腿的乒乓球台歪斜地靠在布满霉斑的墙壁上。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土,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几十年。

林默的目标明确——那些被遗忘在角落的旧文件柜。他避开地上的障碍物,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器材室最深处走去。那里靠着后墙,立着几个同样锈迹斑斑、摇摇欲坠的深绿色铁皮文件柜。柜门大多敞开着,里面塞满了发黄的旧报纸、破损的体育教案、早已过期的通知单……更多的则空空如也,只剩下生锈的隔板。

他打开手机电筒,强光刺破昏暗,灰尘在光柱中狂乱地飞舞。他一个柜子一个柜子地仔细翻找,手指拂过冰冷的铁皮和粗糙的纸面,沾满了黑灰。大多数东西都是毫无价值的垃圾。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去翻看墙角那堆破烂垫子时,电筒的光无意间扫过最里面一个柜子的底层角落。

那里堆着几本厚厚的、硬壳的旧训练日志。但在日志的后面,紧贴着柜子冰冷的背板,似乎还塞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角不同于纸张的、更厚实、颜色也更深的边缘。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蹲下身,小心地搬开那几本沉重的日志。灰尘簌簌落下。藏在后面的,是一个长方形、扁平的硬纸板盒子,盒面已经严重褪色发黄,边角磨损得厉害,布满虫蛀的小孔。

他屏住呼吸,用两根手指捏住盒子边缘,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把它从柜子深处抽了出来。盒子很轻,表面没有任何文字标识。他吹掉上面的浮灰,掀开了那同样脆弱不堪的盒盖。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文件纸张,只有一张对折的、颜色近乎深褐色的厚实纸张。纸张的质地非常特殊,坚韧中带着粗粝感,像是某种特制的、非常古老的纸。林默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放下盒子,双手微微有些颤抖,轻轻展开了那张对折的纸。

纸张完全展开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陈腐纸张、墨汁和……某种极其淡薄却无法忽视的、类似陈旧血腥气的味道,幽幽地散发出来。电筒的光清晰地照亮了纸上的内容。

最上方是三个竖排的、墨色浓重的大字——地契文书。字迹古朴遒劲,带着一种旧时代特有的威严。

往下看,记录着地块信息:

立契人:周崇山

地块坐落:城西七里铺,东至官道,西至柳河,南至赵家田,北至乱葬岗(后划掉,改为“杏子林”)

面积:叁亩柒分

用途:周家义庄

林默的目光死死钉在“周家义庄”那四个字上。操场下面,以前竟然是停尸的义庄?!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落到立契时间上。那里用繁体字清晰地写着:

民国三十七年 腊月 初九

将近八十年前!林默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向文书下方。那里盖着几个模糊不清的红色印章,依稀能辨认出“xx县政府”的字样。而在立契人“周崇山”名字的下方,还有一个更小的、用黑色墨汁画押的手印,指关节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但最让林默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文书末尾,紧挨着“周家义庄”用途说明的地方!

那两个代表停尸之所的“义庄”二字,被一道粗砺、狰狞、仿佛饱蘸怨毒之气的朱砂红笔,狠狠地、彻底地划掉了!深红的朱砂痕如同两道流血的伤口,覆盖在原本的墨字之上。

而在被划掉的“义庄”旁边,有人用同样触目惊心的朱砂,重新写了两个字。那字迹潦草、扭曲、力透纸背,带着一种疯狂的、令人极度不安的意味,仿佛书写者倾注了所有的恶意和诅咒:

阴庄!

猩红的“阴庄”二字,在手机惨白的光线下,如同两团凝固的污血,散发出阴冷、不祥的气息,死死地烙印在林默的视网膜上。那浓烈的朱砂红,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发脆的纸面上流淌下来!

“义庄”变“阴庄”?这绝非笔误!这下面埋着的,绝不仅仅是死人那么简单!

轰隆隆!

巨大的挖掘机铲斗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新铺的塑胶跑道上。猩红的塑胶层如同脆弱的皮肤,在钢铁巨兽的撕扯下发出刺耳的呻吟,瞬间破裂、翻卷,露出下面灰黑色的土层。刺鼻的塑胶焦糊味混合着泥土的土腥气,瞬间在操场上空弥漫开来。

王建新铁青着脸站在警戒线外,拿着扩音喇叭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驱赶着越围越多、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学生和老师:“都回去!回去上课!有什么好看的!施工安全!都散开!”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嘶哑变形,额头上全是汗,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狼狈。林默带来的那张“阴庄”地契,像一颗炸弹,彻底炸碎了他“化学材料”的谎言。教育局和施工方的压力,加上师生间无法遏制的恐慌,终于迫使他不得不面对这恐怖的现实——挖!必须挖开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林默站在警戒线内侧,离挖掘点很近。他无视了王建新投来的、混杂着愤怒和恐惧的复杂目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不断扩大的深坑上。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翻出的泥土和破碎的塑胶碎片,吹得他衣袂翻飞。

挖掘机轰鸣着,巨大的铲斗每一次落下都带起大片的泥土。深度很快超过了一米、一米五……坑底的泥土颜色越来越深,带着一种常年不见天日的阴湿感。空气中那股塑胶和泥土的混合气味里,渐渐渗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深埋多年的朽木,又像潮湿的墓穴苔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却令人极其不舒服的腥甜。

“停!停一下!”林默突然大声喊道,声音压过了机器的轰鸣。

挖掘机司机闻声停下操作。现场瞬间安静了不少,只剩下风声和人们压抑的呼吸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坑底。

林默跳下深坑边缘的土堆,走到坑边,蹲下身。坑底的泥土在挖掘机铲斗的翻动下,显露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不再是均匀的黄土或黑土,而是夹杂着大量灰白色的、如同石灰般的粉末状物质,还有一些破碎的、深黑色的、像是木炭的碎块。更让林默瞳孔收缩的是,在翻开的泥土断层里,他看到了几缕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丝般的脉络!它们蜿蜒在泥土中,触目惊心。

“继续挖!小心点!”林默的声音紧绷着。他胸前的铜钱,隔着衣服,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那寒意几乎要冻伤他的皮肤!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和警兆疯狂地叫嚣着。

挖掘机再次启动,动作明显谨慎了许多。铲斗小心翼翼地刮去一层层混杂着灰白粉末和黑色炭块的泥土。深度接近三米时,坑底的景象开始变得诡异。泥土的颜色变得异常深黑,如同墨染,而且异常板结。空气中那股腐朽的腥甜味陡然变得浓烈起来,让人闻之欲呕。

突然!

“哐啷!”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金属刮擦硬物的刺耳噪音!挖掘机的铲斗猛地一顿,像是撞到了极其坚硬的东西,整个车身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停!停下!”林默和几个施工负责人几乎同时大喊。

司机慌忙停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默不顾危险,滑下坑壁,冲到铲斗撞击的位置。几个拿着铁锹的工人也围了上来,用工具小心翼翼地刮开坑底中心区域那层深黑板结的覆土。

泥土被一点点剥离。下面露出的,绝非岩石!

那是一块巨大、平整、颜色深褐近黑的木板!木板表面粗糙,纹理扭曲,布满了深深的裂纹和岁月侵蚀的孔洞,但边缘却异常整齐,显然是人工制造物的一部分!

“是木头!好大的木头!”一个工人惊呼。

“这…这颜色…是槐木!”另一个年纪大些、见多识广的老工人声音发颤,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深埋地下这么多年还没烂透…只有阴气最重的槐木才这样!这下面…是棺材!”

槐木!棺材!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坑底炸开!工人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铁锹的手开始发抖。坑上围观的师生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抽气声。

林默的心沉入了冰窟。槐木招阴,这是常识!用地契上的“阴庄”,用招邪的槐木棺材…这下面埋着的,到底是什么?!

“继续清!”林默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工人们强忍着恐惧,铁锹更加小心地沿着那巨大槐木板的边缘清理。很快,一个巨大、完整的、长方形的轮廓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一口深埋地下三米、通体由厚重阴沉槐木打造的巨大棺材!

这棺材的尺寸远超寻常棺木,大得惊人,足以并排躺下七八个人!棺盖和棺体之间的缝隙里,塞满了漆黑的、油腻腻的、像是混合了油脂和泥土的污秽之物。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朽腥甜恶臭,正是从这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当最后一点覆土被清理掉,整个棺椁完全暴露在惨淡的天光下时,林默的目光猛地凝固在棺盖上!那粗糙扭曲的槐木表面,并非空无一物!

靠近棺材头部的位置,刻着一行字!字迹深陷木纹,笔画扭曲诡异,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刻痕里似乎还填塞着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如同凝固的污血。

那行字是:

**镇魂永锢 七子同心**

“镇魂永锢…七子同心…”林默喃喃念出,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心脏。七子?七个…孩子?他猛地抬头看向坑外,王建新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开…开棺吗?”一个施工负责人声音发颤地问,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林默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行邪异的刻字,胸前的铜钱灼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那尖锐的刺痛感几乎让他无法呼吸。棺材里散发出的腐朽腥甜气息浓郁得如同实质,粘稠地糊在每个人的口鼻上。坑底一片死寂,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铁锹微微颤抖时发出的金属摩擦声。

“开!”林默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沙哑得不像人声,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必须看!必须知道这口邪棺里到底锁着什么!否则,七中永无宁日!

几个胆大的工人,在老工头的指挥下,用撬棍和粗绳,战战兢兢地抵住沉重的槐木棺盖边缘。他们的动作极其缓慢、极其小心,仿佛在拆解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撬棍插入那布满黑色油泥的缝隙,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一!二!三!用力!”老工头嘶哑地喊着号子。

“嘿——哟!”工人们一齐发力。

“嘎吱——吱呀——”

沉重无比的棺盖在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中,被撬开了一道半尺宽的缝隙!

刹那间!

一股比之前浓烈十倍、冰冷刺骨、饱含着极致怨毒和腐朽的恶臭,如同实质的墨绿色浓烟,猛地从缝隙中喷涌而出!那恶臭瞬间弥漫了整个深坑,并迅速向上扩散!

“呕——!”坑边的几个学生和老师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无法形容的恶臭熏得当场弯腰干呕起来,脸色发青。

“我的天……”一个正对着缝隙的工人只瞥了一眼,就发出一声短促而变调的惊呼,双腿一软,手中的撬棍“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瘫软下去,裤裆瞬间湿透,浓重的骚臭味混合着棺中恶臭弥漫开来。他双眼翻白,直接晕死过去。

林默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和那股直冲脑门的眩晕感,猛地扑到棺盖缝隙前,举起手机电筒,将刺眼的白光狠狠射入那黑暗的棺椁内部!

光线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棺材内部的空间,比外面看到的更加巨大、深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遍布整个内壁的暗红色刻痕!那绝非装饰花纹,而是一个个扭曲、怪异、笔画颠倒错乱、充满亵渎意味的符文!它们如同无数扭曲的虫豸,爬满了棺木内壁的每一寸角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这就是地契上暗示的“镇魂符”?但它们的样子…完全不对!每一个符文的笔画走向都是反的!如同镜中的倒影,充满了对正统符箓最恶毒的嘲弄和亵渎!反写的镇魂符?这是镇魂,还是招魂?!

手机的光柱颤抖着向下移动。

林默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光柱照亮了棺材的底部。

那里没有柔软的垫衬,只有冰冷坚硬的槐木底板。

而底板上,整整齐齐地、头朝外脚朝内,呈放射状地摆放着七具尸体!

七具小小的、蜷缩着的尸体!看那身形骨骼,分明都是未成年的孩童!

尸体早已脱水干瘪,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枯槁的深褐色,如同风干的腊肉。他们的姿势极其诡异,并非安详平躺,而是无一例外地保持着一种向前躬身、双腿微微弯曲的姿势——那分明是正在奔跑中被瞬间凝固的姿态!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他们还在拼命地向前冲,想要逃离这口棺材!

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每一具小小尸骸的脚腕上,都紧紧地系着一根颜色暗沉、几乎与枯骨融为一体的细绳。而绳子的末端,无一例外,都系着一枚小巧的、布满绿锈的……铜铃铛!

林默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些铜铃上,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监控里那深夜无人的奔跑脚步声……难道……?

就在这时,一股穿堂的阴风,毫无征兆地、猛烈地灌入深坑!

呜——!

风声凄厉,如同鬼哭。

就在这阵阴风袭来的瞬间!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如同幻觉般的铜铃声,骤然从那七具呈奔跑状的童尸脚腕上响起!铃声空洞、冰冷、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召唤,穿透了厚重的槐木棺盖,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深坑之中!

林默胸前的铜钱,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啪”地一声脆响,瞬间碎裂!无数细小的铜片隔着衣服刺入他的皮肉!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冻结的极寒,瞬间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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