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仓库角落里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带着铁锈与尘埃混合的沉闷味道。潘丽娟站在窗边，透过木板的缝隙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光，脸色如同这天气一般压抑。处置老歪是必要的，但每一次清理门户，都像是在她心上剜去一块肉。
沈前锋默默递过去一个水壶，里面是烧开后放凉的清水。“喝点水。”
潘丽娟接过来，指尖有些冰凉，她没有喝，只是用力握着水壶，指节微微发白。“我们内部……应该暂时干净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是凝重，“但老歪之前接触过核心计划，虽然只是部分，也足够引起日本人警觉了。”
沈前锋点了点头，他靠在积满灰尘的货箱上，脑海中调出系统界面。那个“破坏码头扩建”的主任务依然高悬，进度条缓慢地爬升着，旁边有几个子任务已经显示完成，比如“识别内部威胁（1\/1）”。正是这个子任务的完成，给他带来了些许慰藉——系统奖励了50立方的空间扩容，以及一个让他心头一动的技能书：【基础潜泳优化】。
这个技能来得正是时候，他之前兑换的潜水设备虽然先进，但自身的游泳技术，尤其是潜水和长时间闭气的能力，与这个时代真正的水性好手相比还有差距。这【基础潜泳优化】像是及时雨，直接灌入他脑海和身体记忆，让他对即将可能进行的水下行动多了几分把握。
“松井不是蠢人。”沈前锋开口，打破了仓库里的沉寂，“老歪这条线突然断了，他一定会猜到我们有所察觉，甚至可能已经清除了内患。他现在，恐怕正等着我们下一步动作。”
潘丽娟转过身，眼神锐利起来：“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会认为我们因害怕暴露而取消行动，或者推迟行动？”
“这是一种可能。但也可能，他判断我们会利用他以为我们不敢动的心理，强行提前行动。”沈前锋分析道，这是典型的心理博弈，“关键在于，松井会相信哪一种，他又会如何布防。”
他顿了顿，继续道：“老歪透露的信息有限，但他知道我们盯上了码头，也知道我们有爆破的意图。松井现在最可能做的，不是撤掉埋伏，而是加强它，尤其是他认为的关键部位，比如仓库、吊机，还有……水下。”
“鱼雷库。”潘丽娟低声说，这是沈前锋之前探查到的核心目标，也是此次行动能否重创日军的关键。“你觉得他会在水下也加强戒备？”
“必然。”沈前锋语气肯定，“我之前能潜入发现，多少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现在他们有了防备，水下巡逻、障碍物、甚至是监听设备，都可能布置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指，那里空无一物，但意识深处，那扩大了五十立方的储物空间里，安静地躺着潜水服、小型氧气瓶、水下推进器以及陈默打造的那些“铁疙瘩”——磁性水雷。空间扩容后，他甚至能多塞进去一些备用电池和工具，感觉从容了不少。
“我们需要更准确的情报。”潘丽娟蹙眉，“松井到底把重兵布在哪里？水下的情况现在到底如何？光靠猜，太冒险。”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三长两短的轻微敲击声，是约定的安全信号。潘丽娟快速移动到门边，低声回应了一下，然后打开一条缝。阿祥像只灵活的泥鳅一样钻了进来，他脸上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气息有些急促。
“娟姐，沈大哥！”阿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有发现！”
“别急，慢慢说。”潘丽娟让他坐下，又递给他水壶。
阿祥灌了口水，抹了下嘴说道：“我按沈大哥说的，一直留意着码头那些穿便衣，但行动姿势很硬的生面孔。今天上午，靠近三号仓库那边的明岗，人数好像没变，但暗地里，我瞅见好几个生脸孔换上了苦力的衣服，在那边转悠，眼神滴溜溜乱看，不像干活的人。还有，江边最近多了几条小划子，上面的人也不打鱼，就在那段江面来回晃。”
三号仓库，正是之前沈前锋故意泄露给老歪的假目标——假称要破坏三号龙门吊所在的区域。而那片江面，下方深处，正是日军秘密修建的鱼雷库入口所在。
沈前锋和潘丽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果然……”潘丽娟轻声道，“他加强了假目标区域的防卫，这是想误导我们，还是想在那里布下重兵，引我们上钩？”
“都有可能。”沈前锋沉吟，“但水下增派了巡逻小船，说明他对鱼雷库的安危非常上心。这既是保护，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阿祥眨着眼睛，努力理解着大人们复杂的博弈，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听到两个真的苦力在抱怨，说这两天晚上，靠近水边的几个旧堆场突然不准人靠近了，说是要清理什么，但也没见人干活。”
旧堆场……那里视野相对开阔，而且有几个废弃的混凝土墩子，是架设机枪控制江面的绝佳位置。
线索一点点拼凑起来，松井的防御布置轮廓逐渐清晰。他确实张开了网，而且这张网覆盖了水面水下，虚实结合。
“黄英那边有消息吗？”沈前锋问道。军统在日伪内部有线人，或许能有更内部的情报。
潘丽娟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她上次传递徐仁鹤构陷你的消息后，就说过她那条线最近也被盯得很紧，需要格外小心。”
正说着，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像是报童的叫卖声，由远及近。这废弃仓库区虽然偏僻，但偶尔也会有报童为了多卖几分报纸跑过来。
“……看报看报！最新消息！江北游击队遭重创……看报看报！”
声音模糊，但“江北游击队”“重创”几个字眼却清晰地钻了进来。潘丽娟的身体瞬间绷紧，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她猛地看向沈前锋，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忧虑。江北游击队是他们在周边地区重要的武装配合力量，如果……
沈前锋的心也沉了一下，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别急，这消息未必准确，就算是真的，也可能是日军放出的烟雾弹，为了扰乱我们，或者给自己提振士气。”
他走到窗边，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外面，报童的身影已经跑远。他回头看向潘丽娟，发现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我们需要确认这个消息。”潘丽娟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但眼神已经迅速恢复了坚定，“这关系到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决策，甚至关系到根据地那边的安排。”
如果江北游击队真的受损严重，日军可能会趁机加大对甬城及周边地区的清剿力度，他们此刻在码头的行动，风险会成倍增加。
“我去想办法联系上级，核实情况。”潘丽娟当机立断，“阿祥，你继续带人盯着码头，特别是晚上，观察他们的换岗规律和灯光信号有没有变化。沈前锋，你……”
“我再去探一次水下。”沈前锋接话，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不用靠近核心区，只在外围。我必须知道他们到底在水下增加了什么布置，那些小船巡逻的规律如何。有了【基础潜泳优化】，加上设备，安全性高很多。”
他必须去。系统任务要求破坏码头扩建，核心就是那个鱼雷库。不摸清水下情况，所有的计划都是空中楼阁。而且，他隐隐觉得，松井的耐心恐怕也是有限的，老歪这条线断了，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反应。时间，不站在他们这边。
潘丽娟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好！一切小心！发现不对，立刻撤回！”
她没有阻止，因为这是目前最快获取关键情报的方法。她只是走到墙边，从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塞给沈前锋：“里面是几块糖和一点肉干，带上。下水耗体力。”
很简单的关心，却带着实实在在的暖意。沈前锋接过，揣进怀里，那油纸包还带着她手心的些许温度。
“我傍晚动身，趁天色将暗未暗，视线最模糊的时候。”沈前锋规划着，“阿祥，傍晚时分，你想办法在码头东侧弄出点小动静，吸引一下那些暗哨的注意力，不用太大，让他们分神就好。”
“明白！交给我！”阿祥挺起瘦弱的胸膛，感觉自己肩负了重要的使命。
仓库内再次安静下来，但一种紧张的气氛却在无声地弥漫。松井在等待，在布局，他有他的耐心和狠辣。而沈前锋他们，则要在敌人的罗网中，找到那条缝隙，然后，狠狠地撕开它。
沈前锋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系统空间，再次检查那套黑色的潜水服、呼吸面罩、脚蹼，还有那台安静无声的水下推进器。陈默打造的磁性水雷也整齐地码放在一角，黑沉沉的，带着冷硬的质感。
这一次，他要亲自去掂量一下，松井布下的这张水下之网，究竟有多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