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粗糙木盒，何瑶几乎是跑着回到了沁碧居。
直到反手拴紧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狂跳的心脏才稍微稳了点。
那老辛脖子上不自然的灰色皮肤，那空落落又诡异的眼神，还有那句“流芳府……方向……不会错……”，像条冷冰冰的蛇，缠在她心里，让人发毛。
“瑶妹妹？你回来了？”里间传来苏芷带着点困意、含糊不清的声音，还伴着窸窸窣窣起身的动静。
何瑶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压下心里的翻涌，应了声：“嗯，回来了。”
她快步走进内室，就见苏芷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来，脸上还带着枕印，一副懵懵的、没一点防备的样子。
“怎么样？找到那个摊主了不？他有没有说啥？”苏芷一看见何瑶，立马清醒了些，急着追问，目光落在何瑶手里那两个显眼的木盒上，眼睛睁得圆圆的，满是好奇和想问的，“这……怎么有两个一样的盒子啊？”
何瑶没立刻回答，先把那个画着暗红箭头的木盒小心放在桌上，然后走到苏芷床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仰起脸，神情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苏姐姐，你认真听我说。咱们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苏芷被她这严肃的表情，还有冰凉的指尖吓了一跳，困意一下子全没了，反手紧紧抓住何瑶的手，声音里带着点没藏住的发抖：“什……什么麻烦？是那个摊主？他……他是不是……”
“那个摊主，很可能已经不是活人了。”何瑶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苏芷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一下子就白透了，抓着何瑶的手猛地收紧，指甲都快掐进何瑶肉里：“不……不是活人？怎么会……瑶妹妹，你别吓我啊！”
“我没吓你。”何瑶能感觉到手背传来的疼，反倒更冷静了，“我看见他脖子上的痕迹了，很像……很像被人当成傀儡、操控着的样子。而且，他用这个，”她指了指桌上那个带箭头的木盒，“还有一句指流芳府方向的话，把我们差不多所有的灵石都骗走了。”
“所有的……灵石？”苏芷的声音一下子变尖，还带着点哭音，“那我们……我们去流芳府咋办啊？没灵石，咱们连最差的云舟都坐不起，路上吃啥？住哪儿？万一遇到危险……”
“我知道，苏姐姐，我都知道。”何瑶用力回握她的手，想给她点底气，“但现在不是慌的时候。对方费尽心思想了这么个局，肯定不只是为了咱们的灵石。这两个木盒，还有那半块玉玦，才是关键。”
她站起身，把两个木盒并排放在桌上，又拿出那半块青玉玦。
“咱们得弄明白，这些东西到底藏着啥秘密。”
苏芷也下了床，走到桌边，看着那两个几乎没区别的木盒，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还轻轻哆嗦着：“可是……可是咋弄明白啊？万一……万一打开里面是……是害人的东西咋办？”
她下意识地捂住腰间的宁神香囊，好像那是她唯一能靠的东西。
何瑶的目光也落在那个香囊上，混着的花香还在，但她这会儿闻着，只觉得那香味像有毒的雾气，慢慢迷着苏芷的脑子。
她得赶紧行动，在苏芷被彻底影响之前。
“咱们不能随便打开。”何瑶沉声道，“但咱们可以试着从外面探探，或者……用别的法子感应感应。”
她先拿起那个空着的、最先拿到的木盒，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木头、重量、摸着手感，还是没任何不对劲。
她试着把一丝特别淡、带着“清音咒”震荡劲儿的灵力，铺在盒子表面，像水波纹似的轻轻扫过。
一开始，木盒没一点反应。
可就在何瑶快要放弃的时候，那一直安安静静挂着的琉璃心坠，又传来了一丝特别淡、几乎摸不着的跳动。
与此同时，她手里的木盒表面，那粗糙的木纹好像活了似的，特别短地闪了一下、细得像星星碎渣似的淡金色小点，接着就没了，快得像眼花。
何瑶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有反应！
虽然淡，但这木盒绝对不是普通东西！
它里面肯定刻了特别厉害、能挡住所有常规探查的隐藏阵法或者符纹，只有琉璃心这种稀罕物，才能引动它一点本来的气息！
她逼着自己压下心里的激动，放下第一个木盒，又拿起那个画着暗红箭头的第二个木盒。
这个木盒拿在手里，感觉和第一个没差。
她也试着用清音咒的意思去引动。
这一次，琉璃心坠传来的跳动明显强了点！
而且那木盒表面，淡金色的小点又闪了一下就没，但与此同时，那暗红色的箭头符号，好像被看不见的劲儿激活了，颜色一下子变得鲜亮亮的，像刚涂的血似的，还散发出一股特别隐蔽、却带着强引导意思的灵力波动，直指着东南——就是流芳府的方向！
这波动一闪就没，箭头也很快变回了原来暗沉的颜色。
何瑶握着木盒的手有点抖。
果然！
这两个木盒都是特殊的引路东西！
第一个说不定是“钥匙”或者“记号”，而这第二个，就是清楚的“引路的记号”！
对方不仅知道她要去流芳府，甚至还帮她规划好了路！
这感觉，就像有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地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还把她一步步推到一个早就定好的地方去。
“怎么样？瑶妹妹，你发现啥了？”苏芷紧张地看着何瑶变来变去的脸色，小声问。
何瑶把第二个木盒也放下，深吸一口气，看向苏芷：“这两个木盒，都是特殊的法器，能指路。箭头指的，就是流芳府。”
苏芷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两个看着平平无奇的木盒，脸上满是不敢信：“它们……它们居然是……那咱们现在咋办？跟着这个指引走吗？可是……可是这明明就是陷阱啊！”
“是陷阱，但咱们恐怕没太多选择。”何瑶眼神利利的，“对方对咱们，或者说对我，认定了要找（抓）我。就算咱们不按指引走，他们也会想别的法子逼咱们就范。既然这样，不如顺着他们的意思来，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啥！”
她拿起那半块青玉玦，摸着上面流云伴月的纹路，眼里闪过一点狠劲：“而且，我猜，祖母的线索，还有琉璃心的秘密，说不定真的在流芳府。这陷阱，说不定也是去查真相的唯一一条路。”
“可是……可是咱们的灵石……”苏芷还是揪着心。
“灵石没了，咱们再想辙就行。”何瑶打断她，语气很肯定，“路上咱们可以接些简单的活儿，或者采点药材、打些低级妖兽换点资源。只要计划想得细点，不一定到不了流芳府。”
她看着苏芷苍白又慌的脸，放缓了语气，握住她冰凉的手：“苏姐姐，我知道你怕。我也怕。但咱们已经没退路了。从咱们决定离开栖霞郡，从我进素心阁，说不定更早，从祖母把琉璃心交给我的时候起，咱们就已经卷进这摊子事里了。现在，咱们只能往前冲。”
苏芷看着何瑶清亮又坚定的眼睛，感受着她掌心里传来的、不容含糊的劲儿，慌慌的心好像找到了点依靠。
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还带着点抽噎，却多了点决心：“我……我听你的，瑶妹妹。你去哪，我就去哪。”
安抚好苏芷，何瑶开始重新盘算。
她们现在只剩二十多块下品灵石，必须省着花、算着花。
她把两个木盒和半块玉玦，用软布仔细包好，贴身在怀里收好。
然后，她摊开地图，对着第二个木盒箭头指的方向，开始重新规划路线。
箭头指的是条比较偏的路，要穿过几片荒荒的山岭，还有一处叫“黑沼泽”的危险地方，不是平时商队和修士常走的大道。
这条路显然更危险，但说不定也更容易藏着行踪，避开些盯着咱们的人。
就在她专心规划的时候，旁边的苏芷忽然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嘟囔着：“奇怪，怎么忽然觉得有点困……明明刚睡醒没多久啊……”
她说着，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宁神香囊，眼神好像比平时迷糊了点。
何瑶心里一下子提了起来！
是香囊！
它开始更明显地影响苏芷了！
她装作没事似的放下地图，走到苏芷身边，柔声说：“苏姐姐，许是这两天心里绷得太紧，累着了。要不你再歇会儿？我来收拾行李。”
苏芷眨了眨有点沉的眼皮，点了点头：“也好……不知道咋回事，就是提不起劲……”
她说着，乖乖走回床边，几乎是一挨着枕头，就又沉沉睡过去了，呼吸变得特别沉、特别稳。
何瑶站在床边，看着苏芷睡着后还轻轻皱着的眉头，还有那跟着呼吸轻轻晃、散着怪花香的宁神香囊，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像结了冰似的。
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尽快带着苏芷离开素心阁，踏上去流芳府的路。
不仅要对付明着来的敌人，还得防着这跟着咱们、慢慢害人的坏招。
她走回桌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地图上那片标着“黑沼泽”的危险地方，那片画成了深绿色，旁边还有小小的注解，写着有毒气、有凶兽，还有容易走丢的提醒。
前面的路难走，好多事也看不清。
但她已经没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