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荆棘王冠
冰冷刺骨的暗河水瞬间淹没了小腿，湍急的暗流拉扯着身体，几乎将人卷倒。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光线，只有身后通道入口处隐约透入的、追兵手电筒乱晃的光柱，以及能量武器划过空气发出的嘶嘶尖啸，撕裂着这片死寂的水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铁锈味和一种地下深处特有的、令人窒息的霉腐气息。
“这边！快！”冷夜凝嘶哑地低吼，一手死死抱着怀中因冰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低声啜泣的墨墨，另一只手奋力划水，凭着本能和对水流方向的感知，向着暗河下游更深邃的黑暗亡命跋涉。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水底是滑腻的卵石和淤泥，暗流在腿边形成一个个危险的漩涡。
苏静婉踉跄地跟在她身后，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她几次险些被水流冲倒，全靠冷夜凝不时回身拉扯才勉强稳住。冰冷的河水浸泡着她身上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她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呻吟，只有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不断扫视着身后和两侧的岩壁。
“砰！砰！砰！”能量光束射入水中的闷响接连传来，在狭窄的河道中激起巨大的回声，震得人耳膜生疼。追兵已经下水了！而且，他们似乎配备了某种水下行动装置，划水声迅捷而有序，远非冷夜凝她们徒手挣扎可比。距离在迅速拉近！
“他们……有装备……我们……跑不掉……”苏静婉喘息着，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
冷夜凝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苏静婉说的是事实。在这样不利的环境下，被精锐敌人追上只是时间问题。必须想办法！必须制造混乱，或者找到藏身之处！
她的目光在极致的黑暗中疯狂搜索。暗河两侧是湿滑陡峭的岩壁，偶尔有巨大的钟乳石从穹顶垂下，如同怪物的獠牙。前方水流声似乎变得更加轰鸣，仿佛有落差？
“前面……可能有瀑布或深潭！”冷夜凝脑中灵光一闪！危险，也可能是机会！
“抓紧我！”她对苏静婉喊道，同时将墨墨更紧地搂在怀里，深吸一口气，不再抵抗水流的推力，反而顺着湍急的河水，加速向下游冲去！
“你疯了！”苏静婉惊骇，但此刻已无退路，她只能咬牙跟上。
水流越来越急，声音越来越响！冰冷的水花劈头盖脸地砸来，几乎让人窒息。突然，脚下猛地一空！失重感瞬间传来！
是瀑布！虽然不高，但足以暂时摆脱追兵！
“噗通！噗通！”
三人先后坠入下方一个冰冷刺骨的深潭，巨大的冲击力让冷夜凝眼前一黑，呛了好几口水。她拼命踩水，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墨墨被吓得哇哇大哭，苏静婉也浮在旁边，狼狈不堪。
果然，追兵的身影在瀑布上方出现，手电光柱在水面上扫射。但他们似乎对这里的水情有所顾忌，没有立刻跳下，而是在上方徘徊，显然在寻找更安全的路径下来。这为冷夜凝争取到了宝贵的几十秒时间！
“快！那边有个岩缝！”冷夜凝眼尖，发现瀑布侧后方水线下，有一个被水流冲刷出的、极其隐蔽的狭窄岩缝，仅容一人勉强钻入。
她拉着苏静婉，奋力游向岩缝。就在她们即将钻入岩缝的瞬间——
“咻！”一支带着荧光标记的弩箭，如同毒蛇般射来，擦着冷夜凝的肩膀钉入她旁边的岩壁，箭尾的荧光在黑暗中异常醒目！
“他们在下面！标记位置！包围他们！”上方传来杀手冰冷的命令。
暴露了！
冷夜凝头皮发麻，猛地将苏静婉和墨墨推进岩缝，自己也想挤进去。但岩缝入口太窄，她背着墨墨，动作慢了半拍！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直沉默跟随着的苏静婉，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决绝、痛苦和一丝释然的光芒。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拉冷夜凝，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将她连同墨墨一起，彻底推入了狭窄的岩缝深处！
“你？！”冷夜凝猝不及防，跌入岩缝，骇然回头。
苏静婉站在岩缝外，水流没过她的腰际，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凄然却又带着某种解脱的惨笑。她深深看了冷夜凝和墨墨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冷夜凝心碎——有关切，有愧疚，有告别，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托付？
“走！顺着暗河一直向下……别回头！”苏静婉用尽最后力气嘶喊，“告诉墨墨……他姑姑……对不起……也……谢谢……”
话音未落，她猛地转身，非但没有躲藏，反而主动迎着瀑布上方跳下的追兵，逆流向上冲去！同时，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不祥红光的金属圆球，狠狠按下了上面的按钮！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在狭窄的洞穴中猛然炸开！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水流和碎石，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整个暗河洞穴都在剧烈摇晃，岩壁崩裂，钟乳石纷纷砸落水中！
冷夜凝所在的岩缝也被波及，碎石簌簌落下，她死死护住墨墨，被震得气血翻涌，耳中嗡嗡作响！她透过岩缝的缝隙，看到外面已被一片浑浊的泥沙和翻滚的水浪充斥，追兵的惊呼和惨叫被爆炸声淹没。苏静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那片混乱的爆炸中心。
她……用自爆……为她们争取了最后的逃生时间？！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悲恸瞬间击中了冷夜凝！那个心思难测、亦敌亦友的女人，最终……竟然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偿还了她口中的“亏欠”？
“姑姑……”怀中的墨墨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停止了哭泣，小脸上露出茫然和悲伤的神情，小声啜噎着。
没有时间悲伤了！爆炸的余波还在持续，岩缝随时可能坍塌！冷夜凝强忍着心中的巨震和眼眶的酸涩，用肩膀顶开落下的碎石，抱着墨墨，顺着岩缝后方不知通向何处的、更加狭窄幽深的次级水道，拼命向前爬去！
身后，爆炸的轰鸣和追兵的混乱声渐渐远去，被黑暗和水声吞噬。冷夜凝不知道苏静婉是生是死，不知道那些“清道夫”是否被消灭。她只知道，苏静婉用生命为她们换来的这条路，必须走下去！
她脑海中回荡着苏静婉最后的嘱托——“顺着暗河一直向下”。还有她那句充满复杂情感的“对不起”和“谢谢”……
冰冷刺骨的暗河水浸透全身，伤口在盐分和寒冷的刺激下剧痛难忍。前路是更深、更未知的黑暗。但冷夜凝的眼神，却在极致的悲痛和绝境中，淬炼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坚定。
苏静婉的死，像最后一把重锤，砸碎了她心中所有的犹豫和侥幸。这场战争，没有退路，只有你死我活。星幕，苏焰，冷家……所有挡在她和孩子面前的敌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她紧紧抱着墨墨，感受着儿子微弱的体温，在黑暗中摸索着，挣扎着，向着暗河的下游，向着那渺茫的、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生路，艰难前行。
荆棘王冠之路，浸透了更多的鲜血，也背负了更深的债。而复仇的火焰，已在这位母亲的胸腔中，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