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灵儿的手顿时僵在半空，扯也不是，放也不是，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裴十三轻咳一声，转身面壁。
这番动静倒驱散了江逸风七八分睡意。
他自被中探出头，见萧灵儿咬着唇跺脚的模样，眼底掠过得色，慢条斯理地披衣起身：“罢了罢了，且去听听是何急事。”
草草净面后步入前厅，郭震立即将案宗递来：“江兄，又发一案。”
江逸风只扫了眼卷首，便问陈县丞：“现场可曾动过？”
“王员外爱子心切，院内已乱作一团……”
不待说完，江逸风已转身朝外走去：“速速带路，再晚些现场可能啥也不剩了。”晨风卷起他未系好的衣带，在雾霭中划出一道青痕。
郭震望着他背影，对裴十三低语：“且护好你家阿郎。”裴十三默然颔首，如影随形般跟上。
萧灵儿犹豫片刻，也提起裙裾追了出去，发间银铃在晨风里叮当作响。
王家宅邸外早已被不良人围得水泄不通。赵元安见陈县丞引着江逸风前来，忙上前叉手行礼。
江逸风摆手免了虚礼，直切要害：案发何时？院内多少人当值？可曾发现柳条草鞋？
赵元安一怔，看向陈县丞。待得到首肯后，这才仔细回禀：约在子时三刻。院内本有四个护院值守，但都说未曾听见动静。至于柳鞋......他压低声音，今早确实在窗下发现一双。
说话间已穿过月洞门。
但见青石铺就的庭院里，十数个不良人往来穿梭，脚印杂乱无章。小郎君的卧房门扉洞开，门槛处竟沾着泥渍。
江逸风眉峰微蹙。他虽无官身，眼见现场被破坏至此，袖中手指不由收紧。强压下心头火气，他转向赵元安：让闲杂人等都退出去。
待众人退出院落，江逸风方抬步迈入室内。晨光透过支摘窗，照见满地狼藉——锦被翻卷，枕衾凌乱，案几上那盏雁足灯还保持着昨夜倾倒时的模样。
他立在门前细细打量。这是间布置精巧的卧房，临窗设着书案，案上摊开一本《孝经》。
东北角的檀木榻前，青砖地面有处不自然的擦痕。
昨夜何时熄的灯？江逸风忽然发问。
赵元安忙答：乳母说小郎君亥初便歇下了，灯烛是她亥时三刻来查看时亲手熄灭的。
江逸风缓步走至书案前，指尖抚过砚中半干的墨迹。
又俯身查看那处擦痕，却见痕迹边缘沾着些许金粉，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这是......他捻起金粉在指腹揉开，与昨夜在柳鞋上所见如出一辙。
江逸风俯身审视青砖上的擦痕，指尖掠过砖缝时忽觉些许粘腻。
就着晨光细看，竟是几粒比沙砾更细的白色结晶，嵌在砖缝深处若非特定角度绝难察觉。
取清水来。他轻声吩咐。
萧灵儿忙递上随身水囊。
江逸风掬水洒在砖面，只见水珠触地竟泛起细密泡沫，伴着极轻微的声。他蘸取些许在指间揉捻，忽对赵元安道：劳烦取些醋来。
众目睽睽下，当米醋滴落砖面，那些白色结晶骤然腾起细密气泡，在青砖上绽开星星点点的蚀痕。
这是......陈县丞凑近端详。
江逸风凝视着逐渐平息的泡沫，脑中闪过破碎记忆——这般方法可以检验碱性物质。而在这唐代，会留下这等强碱残留的......
昨夜可曾下雨？他忽然转向王员外。
戌时末落过阵急雨，但小儿窗扉始终紧闭。
江逸风疾步至窗边，指尖抚过窗棂内侧。
在榫卯接缝处，果然又找到同样的白色微粒。
他抬眼望向窗外绵延的屋脊，忽然记起昨夜东风——若有人从高处翻入，衣袂沾染的异物恰可随风飘入窗隙。
郭司马日前提及，城北玄武山多产硝石？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赵元安答道：正是，不过硝石矿早在去岁便被划入祥瑞禁地，寻常人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