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经验何等老辣。
他知晓，是那看似毫无修为的青年让他屡屡受挫。
他的目光越过赵梨，落在王携身上。
此人，才是关键！
只要解决了他，那女娃不足为虑。
心念电转间，灰衣人已然有了决断。
他催动灵力，周身水汽大盛，双手急速掐诀，数道水箭射向赵梨，将其剑光暂时逼退。
然后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猛地折返，直扑一直静立观战的王携。
他这一下暴起发难，竟是完全不顾自身后背空门大露。
赵梨剑气袭来，灰衣人选择硬生生承受赵梨这一道剑气，左肩顿时鲜血淋漓。
“师兄小心！”
赵梨见状，失声惊呼。
她万万没想到，此人如此狠辣，竟以伤换势。
她体内灵力狂涌，想要回身拦截，但灰衣人速度太快，她剑势已老，再想救援已然来不及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灰衣人掐起一道法诀，攻向王携的面门。
王携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住了，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眼看那致命一击就要将他了结。
一层土黄色灵光自王携左手那枚玄龟灵戒上亮起，将王携护得严严实实。
灰衣人志在必得的一击撞在护罩之上。
一声闷响，那幽蓝水光与土黄灵罩剧烈碰撞。
然而，那看似薄弱的灵罩却纹丝不动，反而是灰衣人感觉自己攻击在了万年玄铁之上，凝聚的水灵力更是被那反震之力震得溃散倒卷。
“筑基期的护身灵光？”
灰衣人骇然失色。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护身灵光绝对达到了筑基中期甚至更高的层次。
这绝非炼气期修士所能拥有，只能是长辈赐予的护身宝物。
见事不成，远遁千里。
这是散修保命的不二法则。
灰衣人当机立断，借着反震之力向后急退，同时手掐法诀，周身水汽弥漫，身形变得模糊不清，就要施展遁术逃离此地。
一个拥有筑基期护身宝物的玄天宗弟子，其背景绝非他一个散修能招惹，更何况此地距望仙镇不远，拖延下去，事必生变。
“哪里走！”
赵梨见王携无事，心中大石落下，随即怒火上涌。
此人胆大包天，竟敢袭击玄天宗接引队伍，还想对王师兄下杀手，岂能让他逃走？
她娇叱一声，身剑合一，化作一道金色长虹，试图拦住其去路。
“赵师妹，不可……”
王携心中警铃大作，急忙出声制止。
这灰衣人退得如此干脆，定是有诈。
他深知穷寇莫追，尤其是这种一看就滑不留手的散修。
然而，他话音未落，赵梨含怒追击的剑光已至灰衣人身后数丈之处。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那原本仓皇逃窜的灰衣人，嘴角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狞笑。
他猛然回身，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枚梭形法宝。
灰衣人脸上闪过一丝肉痛之色，催动此宝代价不小。
他一口精血喷在黑梭之上，那梭顿时乌光大盛，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幽影，穿透了赵梨布下的层层防御，没入了赵梨的胸口。
赵梨前冲的身形猛地一僵，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嘿嘿……咳咳……”
灰衣人施展此宝后，脸色苍白，气息变得虚浮不稳，显然消耗极大。
在这凡俗地界，天地灵气稀薄，他刚才一番激战又动用此等法宝，灵力已然接近枯竭。
他略显踉跄地转向王携，目光盯着他手上的玄龟灵戒。
“小子……你们玄天宗的人，果然难缠。”
“我倒要看看，你有几件这等附体宝物护身。”
“我劝你聪明点，将这些宝贝乖乖留给我，老子或许还能发发慈悲，给你一个痛快。”
他一步步逼近。
“否则，等你法宝用尽，老子定要将你抽魂炼魄，让你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携心中叹息一声。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龟息蕴灵篇悄然停止运转，那一直刻意收敛气息自他体内弥漫开来。
灵旋在道基上空缓缓加速，阴阳灵力流转不息。
“你……”
灰衣人脚步猛地一顿。
“你……你竟然有修为在身？这不可能！情报明明……”
然而，王携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就在灰衣人失神的刹那，王携动了。
他并指如剑，体内灵力汇聚于指尖。
一道剑气，自他指尖激射而出。
剑气速度快得超出了灰衣人的反应。
在他刚升起闪避念头的那一刻，便已洞穿了他的心脏。
灰衣人身体猛地一颤，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一个细小的孔洞。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血沫涌出。
随即栽倒在地，气息全无。
直到死，他或许都不明白，为何一个明明只有炼气期的人，能施展出如此无法抵挡的一剑。
王携身形一闪，已来到赵梨身边。
他蹲下身将她扶起，探查其伤势。
赵梨的情况极其糟糕。
脸色灰败，唇无血色，胸口处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伤口周围血肉呈现诡异的乌黑，并且还在缓缓向四周蔓延。
她气若游丝，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师……师兄……”
似乎是感受到了王携的靠近，赵梨艰难地睁开了一丝眼缝，眼神涣散。
她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我……储物袋……有……疗伤丹……白……白玉瓶……您……您既有灵力……帮……帮我……”
王携伸向赵梨腰间储物袋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身上承负着足以引来无数觊觎和灾祸的秘密。
救，还是不救？
救她，便意味着等待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
不救……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个活泼开朗的师妹死在自己面前？
王携的陷入了挣扎和煎熬。
理智告诉他，为了自身安危，为了这条来之不易的重生之道，最稳妥的做法是……袖手旁观。
他甚至不敢去深想那个更黑暗的解决方式。
“师兄……求……求你……”
赵梨感觉到了他的犹豫，涣散的眼神中流露出哀求与对生的渴望。
鲜血不断从她嘴角溢出。
“药……丹药……”
王携紧紧抿着嘴唇，脸色苍白得吓人。
怀中少女的脸庞逐渐失去血色，眼中那生命之火正在一点点熄灭，身体在渐渐变冷……
绞痛，攥紧了王携的心脏。
“师兄……”
最终，这一声微微的呼唤，成了赵梨留在这个世上的遗言。
她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眼眸失去了神采。
王携跪在赵梨逐渐冰冷的身体旁边，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微微颤抖起来。
一股强烈的恶心涌上喉咙，他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泪水不知何时已模糊了视线，溢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面上。
这是他道基破碎以来，第一次……流泪。
愧疚、自责、愤怒、后怕。
种种情绪将他往深渊里面拖拽。
就在这时，传来驱车人小心翼翼地呼唤。
“仙……仙长……”
王携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那驱车人浑身哆嗦地站在马车旁，而三十多名孩童，则挤在马车周围，正齐刷刷地望着他。
他们都是……证人。
看到了他出手，看到了他身负灵力，看到了赵梨的死……
要把这些孩子……都杀了么？
这个念头，让王携战栗。
杀光他们。
抹去所有痕迹。
这样，秘密就能保住。
这样，就能……一了百了。
心魔……开始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