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夜雨惊弦 初试牛刀
夜色,如同泼墨般浸染了小山村的天空,最后一抹残阳被远山贪婪地吞噬,只留下几片暗紫色的云絮,预示着山雨欲来的沉闷。风开始变得急促,掠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搅得人心惶惶。
陈巧儿站在自家小屋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上粗糙的木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雨水将至的湿润感,这种熟悉又陌生的自然气息,总能让她恍惚一瞬——仿佛上一刻她还身处那个充斥着钢筋水泥和数字信息的现代都市,而非这个命运多舛、强权环伺的异世古代。穿越带来的不仅是时空的错位,更有沉甸甸的生存压力。李员外那日“提亲”后虚伪的笑容和花家父母无奈又惊惧的眼神,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也压在花七姑的肩上。
她收回目光,看向屋内角落里那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几捆削尖了头、用火烤硬的竹签,数盘用藤蔓和韧性极强的老竹篾编成的套索,一些利用杠杆原理制作的弹射机关……这些都是她结合了现代物理知识、野外求生节目里看来的零星记忆,以及原主可能拥有的山林生活经验,偷偷制作出来的防御工具。简陋,却凝聚着她所有的智慧和求生意志。她知道,李员外绝不会善罢甘休,威逼利诱之后,更直接的骚扰必然会来。等待,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巧儿。”一声轻唤自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坚定。
是花七姑。她披着一件半旧的蓑衣,发梢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昏暗的暮色中依然清澈而充满力量。她闪身进屋,迅速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愈演愈烈的风声。
“他们来了。”七姑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我刚从邻村换纱回来,瞧见张衙内领着王管家,还有三四个粗壮的家丁,正往咱们这边来,神色不善。怕是……冲着我来的。”
陈巧儿的心猛地一沉,但随即一股冰冷的锐气取代了瞬间的慌乱。来了,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来的正好。”陈巧儿拉住七姑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和镇定,“正好试试我们准备的‘迎客礼’够不够分量。别怕,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做。”
七姑重重点头,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同仇敌忾的勇气覆盖。她们两人的命运,早已在这场荒谬的提亲之后紧紧捆绑在一起。私下表明心迹的那晚,她们就约定,无论面对什么,都要共同承担。
雨点终于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先是稀疏而沉重,很快就连成一片密集的雨幕,冲刷着村庄的屋舍和道路。在这嘈杂的雨声掩护下,几条鬼鬼祟祟的身影摸到了花家院墙外。
为首的正是那张衙内,穿着绸衫,却猥琐地缩着脖子,试图躲开雨水的侵袭,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淫笑。旁边点头哈腰的王管家举着一把油纸伞,大半都倾斜在张衙内头上,自己半个身子淋在雨里。身后跟着四个手持短棍的彪悍家丁,一个个面露凶光。
“王管家,你确定那花老七在家?”张衙内搓着手,有些不耐烦地问。
“少爷放心,眼线说得很清楚,她刚回来不久。这大雨天的,肯定在屋里。老爷说了,先来个下马威,吓唬吓唬他们家,最好能逼得那花七姑乖乖就范。”王管家谄媚地笑着,“这荒村野地的,又是大雨夜,出了点什么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哼,最好是。”张衙内嘿嘿一笑,“那小娘皮,还有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陈巧儿,上次敢不给本少爷面子,今天非得让她们知道厉害!一会儿进去了,你们几个手脚利索点!”
几人说着,便蛮横地去推花家那并不牢固的院门。
然而,就在最前面的一个家丁的手刚刚碰到院门的一刹那——
“嗖!啪!”
一声轻微的机械弹动声淹没在雨声中,紧接着一道黑影从门楣上方闪电般弹出,精准地打在他手背上。那家丁“嗷”一嗓子缩回手,手背上已然多了一道红肿的檩子,火辣辣地疼。
“什么鬼东西?!”他惊疑不定地叫道。
张衙内和王管家被吓了一跳,退后一步,狐疑地打量着那扇看似普通的木门。
“废物!下雨滑了手吧!”张衙内骂了一句,示意另一个家丁上。
那家丁谨慎了些,用力去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似乎并无异样。他松了口气,迈步就要跨过门槛。
然而,他的脚刚踏进院内,落地时似乎踩到了什么滑溜溜、圆滚滚的东西,重心顿时失衡,“哎哟”一声惊叫,整个人向后仰倒。原来是几枚湿漉漉的卵石,被巧妙地半埋在土里,位置刁钻无比。
他狼狈地摔了个四脚朝天,泥水溅了旁边的张衙内和王管家一身。
“混账东西!”张衙内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气得跳脚,“你们这帮废物!连个门都进不好!”
王管家脸色也有些难看,心里嘀咕这花家搞什么名堂。他指挥剩下的人:“一起进,小心点!”
剩下的三个家丁互相看了看,提高了警惕,呈扇形小心翼翼地迈进院子。雨下得更大了,院子里一片泥泞,能见度也很低。
他们没注意到,一根近乎透明的细韧藤丝,离地半尺,横亘在他们前进的路上。
最中间的家丁一脚绊了上去,“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几乎同时,他两侧的同伴听到头顶有异响,刚一抬头——
“哗啦!”
两个挂在矮树杈上的破瓦罐应声而落,里面装的不是别的,正是陈巧儿收集了好几天的、混合了腐叶和少量禽畜粪便的污水。虽然不至于造成伤害,但那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劈头盖脸地浇了两人满身。
“呕——!”两个家丁顿时恶心得干呕起来,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污秽。
躲在屋内窗后悄悄观察的陈巧儿和花七姑,看到这接连上演的滑稽一幕,差点笑出声来。七姑紧紧捂住嘴,肩膀不住抖动,眼中闪烁着快意和惊奇。她没想到,巧儿那些看似古怪的布置,竟真有如此奇效。
院门口的混乱和恶臭让张衙内和王管家望而却步,不敢再轻易踏入院子。
“邪门!真是邪门!”王管家看着院子里狼狈不堪、臭气熏天的家丁们,心里有些发毛,“少爷,这花家有点古怪,怕是做了什么手脚。”
张衙内又惊又怒,更多的是不甘心。他眼珠一转,指着院子一侧:“不从正门进!绕过去,从旁边竹林那边爬墙进去!我就不信了!”
那竹林紧挨着花家的屋后,平日里是七姑家堆放柴火的地方,相对僻静。但在陈巧儿眼中,那里却是布置第二道,也是更“热情”一道防线的最佳场所。
家丁们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忍着恶心和疼痛,听从指令,深一脚浅一脚地绕向屋侧竹林。雨水淋湿了竹林,地面更加湿滑难行。
竹林入口,陈巧儿用柔软的竹枝巧妙地做了一个触发机关。一个家丁不小心触动了机关,“咔”一声轻响,旁边一丛竹子猛地弹起,带起一片泥水,再次溅了他们一身。
“妈的!有完没完!”家丁们几乎要崩溃了,变得疑神疑鬼,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深入竹林一小段,眼看快要到屋后墙了。其中一个家丁脚下突然一空,“噗通”一声,整个人掉进一个伪装过的浅坑里。坑虽然不深,但底部都是陈巧儿特意放置的稀泥和滑腻的青苔,他挣扎了几下,竟一时爬不上来,反而弄得浑身都是泥浆,像个泥猴。
另一个家丁想去拉他,慌忙中没注意头顶。一根被压弯的竹子猛地弹回,上面绑着的几个削尖的竹签(虽然为了不闹出人命,尖头已被陈巧儿稍稍磨钝)带着风声扫过他的面门。
“我的妈呀!”那家丁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一仰,再次摔倒在泥地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竹签,但脸上已被划出几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恐惧瞬间攫住了这些人。他们只觉得这片熟悉的竹林变得诡异无比,仿佛每一根竹子、每一片叶子后面都藏着看不见的陷阱,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再加上大雨滂沱,视野模糊,更放大了这种恐惧。
“鬼……有鬼啊!” “是山魈!肯定是山魈作祟!”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剩下的家丁再也顾不得任务,也顾不上去拉掉坑里的同伴,发一声喊,连滚带爬地就往回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那个掉在坑里的家丁看到同伴都跑了,吓得魂不附体,爆发出惊人的潜力,手脚并用地从泥坑里爬出来,哭爹喊娘地追着大部队而去。
张衙内和王管家本来等在竹林外,先是听到里面惊呼惨叫连连,紧接着就看到手下们屁滚尿流、失魂落魄地逃出来,一个个浑身污泥、臭气熏天,脸上还带着见鬼般的恐惧,嘴里胡乱喊着“有鬼”、“山魈”。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张衙内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但他自己也被这接连不断的诡异事件弄得心里发毛,看着那黑黢黢、仿佛会吃人的竹林,也不敢再多待。
王管家更是面色惨白,他比张衙内想得更多。这花家,尤其是那个来历不明的陈巧儿,恐怕真有些邪门邪道。他拉着张衙内的衣袖:“少爷,今夜雨大,情况不明,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咱们先撤吧?回去禀明老爷再从长计议?”
雨水中,张衙内脸色铁青,他看着花家那扇再次紧闭的房门,以及安静得诡异的院落,第一次感到一种挫败和隐隐的不安。他最终狠狠一跺脚,溅起一片泥水:“走!妈的!花老七,陈巧儿,你们给本少爷等着!”
喧嚣和狼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哗啦啦的雨声中。
花家小屋内,陈巧儿和花七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七姑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被陈巧儿及时扶住。两人对视一眼,先是沉默,随即忍不住同时低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初战告捷的兴奋。
“巧儿,你……你真是太厉害了!”七姑看着陈巧儿,眼中充满了钦佩与难以置信的光芒,“那些机关……他们真的……”
“只是些小把戏,利用了他们的恐惧和心理罢了。”陈巧儿谦虚地笑了笑,但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第一次实践,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现代知识结合实地环境,确实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威力。
然而,轻松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陈巧儿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着外面依旧滂沱的大雨,眉头微微蹙起。
“七姑,”她的声音低沉下来,“这次我们虽然暂时击退了他们,但也彻底暴露了我们不好惹,或者说……‘古怪’。张衙内和王管家回去添油加醋一说,李员外绝不会认为这只是巧合或者运气。”
七姑闻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染上忧色:“你是说……他会更生气?用更厉害的手段来对付我们?”
“嗯。”陈巧儿点头,“逼婚不成,威吓无效。他下一步会怎么做?他有钱有势,还能动用哪些力量?勾结官府?败坏你的名声?或者……更直接、更狠毒的办法?”
屋外,雨声似乎永无止境,敲打着屋顶和窗棂,也敲打在两人刚刚稍安的心上。初试牛刀的胜利感很快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她们知道,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李员外的报复,恐怕会比今晚的雨更加猛烈和冰冷。
陈巧儿的目光变得深邃而警惕。她轻声自语,又像是说给七姑听: “今晚之后,李员外会怎么想?他派来的人狼狈而归,还口口声声喊着‘邪祟’……他那样的人,真的会相信是山魈鬼怪作祟吗?还是说……他会开始怀疑,我们当中,有人‘不同寻常’?”
这个问题,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划过雨夜,映亮了下一次危机可能到来的方向。李员外的疑心和怒火,将会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