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之所以能分到三间房，是按照规定执行的。
他家里共有四位烈士，根据安置政策，烈属的住房不允许由房管科收回，除非烈属主动放弃或转让，而这种情况非常少见。
如果当初街道办还有独立院落，或者林建国没有提出想照顾聋老太太，他本不会被安排到这个大杂院。
按他的条件，理应被分配到部队大院。
部队大院的条件远优于这里，配有独立的小学、卫生站、供销社等设施，还有卫兵值守。
因此，李科长并不担心新房建好后林建国无法顺利入住。
如果有人想无理占房，除非对方家里也有功勋烈士，否则街道办不会理会，反而愿意继续出资新建住房。
院里的动静很快引来在家的大妈和嫂子们围观。
由于院墙被拆开一个门洞，没上学的孩子们像发现了新天地，纷纷钻进了里院。
对照图纸并不直观，林建国站在院中才发现院子实际比图纸标注大得多，粗略估计比整个后院还多出一排屋子的面积。
杨大匠带着徒弟开始测量，林建国则与李科长在院里转悠。
这个院子之所以荒废，除了房屋倒塌之外，还因为出入口紧邻一个公厕，且通道仅一米宽。
以前为阻止闲杂人进入，弄堂的门被砖块封死。
“这扇门是当年我和王主任带人封的，”
李科长看着被封的门回忆道，“那时候总有盲流溜进来，干脆堵上了。
如果不是知情者，一般人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个院子。”
为了方便管理，他们当年封了不少这样的角落，只是这个院子格外大一些。
林建国对这个院子非常满意，不仅面积宽敞，还有独立通道通向马路。
将来房子建好，只需锁上老太太那屋，这边就成了一家独用的空间。
即使四合院里闹翻天，也与他家无关。
如需经过四合院，老太太的房子还能充当前厅，进退自如。
没过多久，杨大匠测量完毕。
“建国，那我先和杨师傅回街道办了，”
李主任说道，“你要有空就过来一趟，如果没时间，明天让杨师傅去食堂找你。
你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也可以直接和他说。”
李主任带杨大匠一行人离开前，让人用门板把拆开的缺口临时封上，并让里面的人都出来了。
“建国，你的新房子是不是也在这里面？”
等李科长一行人走后，三大妈陈二妮凑上前来问道。
二大妈其实也想问林建国，只是她家那位因林建国的缘故丢掉了二大爷的位置，心里还憋着一股气。
“大概是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林建国没有透露李科长他们来，正是为了给他单独建三间房，还把整个小院连同后院的倒座房都划给了他。
否则让院子里的人知道，怕是会惹来不少眼红。
这年头，不患寡而患不均，尤其在四合院里，大家往往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这种心态并非后来才有，而是早就存在。
房子还没建好，林建国不想早早拉仇恨，给自己找麻烦。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眼红。
毕竟他们住的是旧屋，年久失修，漏风漏雨是常事，而林建国的新房自然不会有这种问题。
四合院里的住户，说到底都是些普通人家，终日为生计奔波，没有余钱认真修缮房屋。
再说这些房子并不属于他们，而是街道办、是国家的，他们只是租户。
哪天街道办要他们搬，他们也得照办。
所以平时修修补补，也只是凑合，舍不得多花钱。
要不是这四合院本身建得扎实，这么多年过去，怕是早就塌了几间屋子。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有些年间，院里不少房屋损坏严重，说到底还是长期缺乏维护。
林建国当然不会告诉这些人，二十多年后房子政策会变，这些旧屋都能变成自己的产业，甚至将来一间小屋都能换好几套楼房。
他心里也盘算着，以后有没有机会把整个四合院的房子都收到自己名下。
林建国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往街道办赶去。
他准备了两个布袋子，里面装满了西红柿和黄瓜，打算送给李科长和杨大匠一人一份。
李科长办公室里，他正和杨大匠商量事情，杨大匠的三个徒弟不在。
“这是什么东西？”
李科长接过布袋，打开前随口问道。
“路上遇到一位长辈，送的。”
林建国随口编了个理由。
他多少有点扯虎皮当大旗的意思。
记忆里，父亲和哥哥的战友、领导有不少在四九城工作，真要找上门去，看在家人为国牺牲的份上，他们多半会帮忙。
不过林建国还没到需要靠别人的地步，能自己解决的事，他更愿意靠自己。
李科长听林建国这么说，只当是寻常人情往来，也不推辞。
他原也是部队转业的，心里也想与林建国多些来往。
一打开布袋子，却见里头是红彤彤的西红柿和翠生生的黄瓜，李科长赶紧把袋口扎紧，说道：“建国，这礼太重了。”
李科长不是没见识的人，汤山那边有玻璃暖房，他在老领导家里也见过这些。
知道这季节产量少，连机关领导都未必舍得吃，多是供应疗养院的。
这两袋西红柿黄瓜，他猜林建国怕是认识了什么有战功的老领导，才会得这么多。
他领林建国的情，但这季节的鲜菜，实在不算小事。
林建国却一脸轻松：“一点吃的罢了，家里还有呢。
就我和老太太两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总不能拿出去卖吧，那不成投机倒把了？放坏了更是糟蹋粮食。”
“你家真还有？”
李科长有点不信，这一袋少说十多个西红柿、七八根黄瓜，已经不少了。
要是林建国家里还有，加上杨大匠那袋，那得是多大的配额？恐怕只有最上头那几位才有。
看林建国这不在乎的样子，他忽然觉得，这人说不定真有些来路。
“这东西现在稀罕，过几年日子好了，吃一个扔一个都不心疼。”
林建国说的是几十年后的事。
李科长却想岔了，以为林建国是说那位家里不缺这个，他想吃随时能拿。
“刚和杨大匠商量了，房子半年能建好。
院子也给你整平，铺上青砖，省得下雨全是泥。
我再跟自来水公司说说，拉条管到你院里，免得你去大院打水。
要是麻烦，就请杨大匠找人挖口井。”
李科长又给添了几样配置。
其实杨大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建房时间差不多，但钱不够——三间大房加上老太太那边的加建，缺口不小。
“钱够吗？差多少我来补。”
林建国也希望院子整平，荒草丛生容易有蛇鼠。
杨大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李科长使了个眼色，杨大匠便闭口不言。
李科长接着说道：“钱是刚刚够的，一部分材料从房管科的修缮仓库里拿，都是咱们自己的东西，比市面上便宜不少。”
杨大匠听李科长这么说，也就不再开口。
总共六百块的预算，原本差着差不多三百，要是材料能从仓库里出，那六百块确实能把房子建起来。
“真够吗，李叔？你可别为了我犯错误，我其实能拿出不少钱的。”
林建国将信将疑，他对这个年代的物价，终究不算太清楚。
“杨大匠盖了这么多房子，花多少钱心里还能没个数？错不了的。”
李科长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又聊了一阵，林建国便离开了办公室。
“李科长，这礼太重了。”
杨大匠也瞧了瞧那布袋子，同样吃了一惊。
“给你就收下吧，是建国一片心意。
不过这事你得用心，有些话别往外传。
他们那四合院里的人麻烦得很，本事不大，破事不少。
等房子盖好，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李科长去了一趟，对院里那点事也看清了几分，便提醒杨大匠。
“我明白，不会给领导添乱。
这就是给街道办盖房子，至于做什么用，我一概不知。”
杨大匠跟李科长合作不是一回两回了，晓得嘴上不牢会惹什么麻烦。
“嗯，房子要用心盖，好材料也别省。
别看他年纪轻，背景可不一般。
就这一袋东西，市领导也未必能拿得出这么多。”
李科长又点了他一句。
“这回结个善缘，将来万一有什么事求上门，人家也能帮一把。”
杨大匠手艺好，人也活络，李科长也愿意多提点几句。
“谢谢领导，我懂了。”
杨大匠听出了李科长的意思。
林建国自然不知道李科长和杨大匠心里转了这么多念头。
他这会儿刚拐过弯，手里又多了个布袋子，依旧装着西红柿和黄瓜，正往王主任办公室走去。
“建国，怎么还没回去？”
见林建国进来，王主任有些奇怪。
小食堂基本只上半天班，因为起得早，加上中午大家吃饭时小食堂还得忙活，所以算一个班。
而且林建国之前也跟她打过招呼，中午打完菜就回去给老太太做饭。
“已经回去过一趟了。
房管科的李科长带了杨大匠一起去，院子也看了，方案也定了。”
林建国简单说了说房子的事。
“怎么，还想给我送礼？咱们这儿可不兴这个。”
王主任见他又递过来一个布袋子，摆了摆手。
“别呀，王姨。
这是一个长辈给的，我跟老太太就两口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就是点蔬菜，不算送礼。”
林建国连忙解释。
这年头，牛鬼蛇神不少，可坚守信仰的人更多。
王主任顺着林建国的话，自然而然联想到了他那些长辈战友的关系网。
看到布袋里的西红柿和黄瓜时，她心头一热——儿媳妇刚生产完正在坐月子，这些新鲜果蔬实在难得。
虽然满心想要，王主任还是掏出钱包：我付钱吧，这么金贵的东西不能白拿。
她知道这些都是大领导特意省下来给林建国的，坦然收下反而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