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琳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院外灯笼的光透过窗纱投进屋子,将屋内的陈设映的朦胧。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脑中还残留着些许困意。
耳边隐约听见低声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她起身披了件衣裳,推开房门时故意将声响弄得很明显。庭院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吹过枝丫便再无别的声音。她绕过回廊,往后院走去。
皇帝就站在后院的门洞旁,一身玄色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傅琳到时,瞧见他身侧站着两名穿着夜行衣的暗卫。本想假装自己不存在,偷偷溜回去的。
皇帝开口喊了声:“傅琳”,接着又低声说了句,“按原计划行事”
“哎…”傅琳应声,回头望去,暗卫已经消失不见。
萧霖川快走两步,将她搂在怀中,往屋子里带: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出来也不将衣裳系好,别冻着了”
她抱住胳膊,一言不发,出来的时候没觉得,现在确实有些冷了。
“灶房里温了粥,朕让翠翠给你盛一碗来”
傅琳瞧了眼天色,将他拦住:“我自己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为盛一碗粥就饶人清梦,她做不到啊。
萧霖川愣了一下,还是将她往屋子里推:“你先进去,朕去给你盛来”
这般说着,将门窗都关好,这才转身准备去灶房。
傅琳有些意外,皇帝亲自去厨房?这么梦幻的场景能不能录下来发个朋友圈?
到底皇帝也没能亲自进去,还没到灶房就被行五拦下了。他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弃了。
拎着小食盒进了屋,屋子里已经点了几盏灯,两个人硬生生照出了好几个人影来。
傅琳盘腿坐在榻上,双肘支在小几上,托着下巴看着萧霖川。
“朕没能进去,半路叫小五抢先了”皇帝一边说着,一边从食盒里端出白米粥来,配了两样小菜,一一摆放好。
傅琳不在乎,没给她盛粥,也给她端菜了。
这种事想必他也是第一次做,就为了自己说过的男女平等?
原本脑袋还有些昏沉,一碗粥下肚后出了一身薄汗,确实精神了许多。
“皇上晚膳用过了吗?”
“朕还不饿”
懂了,就是要她哄。
傅琳探脑袋瞅了一眼食盒,里头果然还有一碗。
在皇帝满脸笑意下,傅琳端到榻上。
在皇帝满眼期盼下,傅琳挖起一勺。
在皇帝欲张口之际,傅琳猛的调转勺头。
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口。
粥都盛来了,刚才不吃,偏等着自己问,怎么不把你饿死。
萧霖川一点不气,只轻轻扯扯她的衣摆,好生好气的喊了一声:“阿琳”
傅琳的脸猛的涨红,指尖拿着的勺子差点掉落。
她好想跑。
但衣摆还在皇帝手中。
衣裳新买的,她在心中默念。
长吸一口气,傅琳瞄了皇帝一眼:“喊的好,下次别喊了”
傅琳宁愿他喊自己狗奴才,都不想听到这么肉麻的话。
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原谅她这个单纯的直女接受不来。
傅琳认栽,端起碗来,一口一口给皇帝喂了大半碗。
碗筷被行五收走,二人又歪在一处说起闲话。两个人就像是一上课就有满肚子话要说的同桌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傅琳问起他是怎么想到化带病妆骗太医的。
萧霖川捏了捏她的小耳垂,眼神望向飘动的烛光。
“一开始是因为朕想替母后分忧,将父皇给引来,那时候年纪小,以为躺在床上闭起眼不醒来就是病了”
“但是太医来诊脉,一下子就发现朕什么病都没有,虽如此,却也不好直言,只说朕是小孩子玩累了,睡沉了些”
“父皇走后,母后问朕……问朕要演为何不演的逼真些,弄些表面功夫如何能瞒得过旁人……”
【弄些表面功夫作贱本宫,好让贵妃看本宫的笑话吗?】
【早知你如此愚钝,本宫根本不会要你】
【还不起来滚去温书!等着本宫请你去吗?】
【将他关起来,没有本宫的允许谁也别给他饭吃】
“母后生辰总会喊戏班子进宫唱戏,有次朕偷跑出去,进错了院子。瞧见一个男子穿着短褂在描眉,朕便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他说他是旦角,要扮作丫鬟,所以需得打扮的像个女子”
“朕便问他用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一一告知,不曾隐瞒”
“那之后,朕便在想,若是男子都能化作女子,那朕必然也能化出病容。朕知道…母后并不气我使手段引来父皇,而是觉得我手段太浅。又因朕当时年纪小,会让人以为这些事都是她教唆朕做的”
“后来朕曾试过一次,虽然那次太医没有戳破朕,却还是悄悄同朕说了一句:殿下莫要执迷不悟”
“那时候以为是自己画的不够好,后来才明白。朕只是个皇子,在帝王面前,孰轻孰重太医还是明白的。若是谎言被看破,朕无非是被训斥两句,但那太医则会掉了脑袋”
“若他是替皇贵妃遮掩,皇贵妃必能保他一命。但朕不行,朕没有权力,也不得母后偏爱,保不住他”
“那之后,朕再也没有胡闹过。也就是前些年,朕开始掌权后,才开始将此等手段用上”萧霖川说着话,偏头去看傅琳,见她鼓着脸颊,神情有些恹恹的。
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住她的脸颊,看她唇瓣嘟起,翻起眉眼瞪他,这才松开手。
傅琳当然不会听不出这其中暗藏了什么样的童年往事。
原以为这是个好玩的故事,却发现喜剧的内核就是悲剧。她过去每次看见皇帝化妆还背地里笑话他呢,如今却觉得…他小时候定是被管的太严了。
寻常皇子瞧见戏子,哪里会凑上去问闲话。
不过是他在天真无邪的年岁,身边没有玩伴,才会见到个生人都想凑上去说两句。
她小时候,最喜欢和路边的小猫小狗说话。
甚至有时候,她还能和花草说话。
姑妈家的妹妹还笑话过她,说她是神经病,跟一根草也能说上话。
是啊,她定然是病的不轻了,才会觉得皇上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