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爱多亚路二楼的阁楼里，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啪！”
一张扑克牌被周星祖用食指和中指弹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五米开外的一个茶杯里。
“哗啦啦——”
另一边，一副崭新的麻将牌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被码成了一条整齐的长城。整个过程，他的眼睛甚至没有看牌，而是死死地盯着墙上一个不存在的点，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游。
距离那天在“三不管”地带初战告捷，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这七天里，周星祖的生活，被林小乐安排得明明白白，堪称“996地狱级加强版”。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绕着法租界跑五公里，锻炼体能和耐力。上午，是手速和肌肉记忆训练，洗牌、切牌、码牌、掷骰子，每一个动作都要重复上千遍，直到成为身体的本能。下午，是记忆力特训，从记一副牌，到记三副牌，再到蒙着眼睛听声辨牌。
而到了晚上，则是最残酷的“实战模拟抗压训练”。
林小乐的“嘴炮”骚扰和阿杰那把黑星手枪的“物理威慑”，双管齐下，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但周星祖，硬是扛了下来。
他的变化是惊人的。如果说七天前的他，是一块质地优良但满是棱角的原石，那么现在的他，已经被林小乐这位“总工程师”用最现代、最野蛮的方式，打磨得初具雏形。他的眼神依旧有光，但那光芒不再是外放的野心，而是内敛的专注。他的双手，变得比以前更加稳定、更加灵巧，指关节上甚至磨出了一层薄薄的茧。
“oK，停！”
林小乐掐掉怀表，满意地宣布今天的训练结束。他走到周星祖面前，递过去一块热毛巾。
“不错，今天记一副牌的时间，比昨天快了三秒。而且在阿杰拆装了两次枪之后，你的心率波动还在正常范围内。恭喜你，阿星，你已经顺利通过了我们‘赌圣梦工厂’的内部封闭测试。”
周星祖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看着自己那双稳定得不像话的手，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这些天的高强度训练虽然辛苦，但带给他的成长，却是实实在在的。
“那……林哥，我们接下来……”
“接下来？”林小乐的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运筹帷幄的笑容，“内部测试结束了，当然就要开始进行‘公开beta测试’了。纸上谈兵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是时候，去真正的战场上，检验一下我们的研发成果了。”
他走到墙边，揭开一块盖着的布，露出了下面一张他亲手绘制的、简陋但清晰的“上海赌坛势力分布图”。
图上，用红圈标注着“大世界”、“跑马总会”等几个顶级赌场。但在这些红圈之下，还有十几个用蓝笔画出的小圈。
“红圈区域，是我们的终极目标，也就是所谓的‘公测服’，里面的玩家都是顶级高手，我们现在的等级，还不够去刷。”林小乐用一根木棍，指着地图，像个正在进行战前动员的将军，“所以，我们要先从这些‘蓝圈’，也就是所谓的‘精英内测服’开始。”
他的棍子，最终点在了一个名为“百乐门麻将馆”的蓝圈上。
“这里？”周星祖凑过去看了一眼，“我听说过这个地方，不是那个跳舞的百乐门，是开在福州路上的一个高档麻将馆，出入的都是些有钱的商人和洋行买办，玩得很大。”
“没错。”林小乐点了点头，“根据我的‘市场调研’，这个地方有几个特点。第一，客人有钱，油水足。第二，它虽然高档，但安保并不像大世界那么森严，背后的老板只是个富商，不是黑道人物，相对安全。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里的客人，大多是来消遣的，虽然可能有几个老手，但真正的职业高手，不屑于来这种地方。”
他看着周星祖和阿杰，公布了他的作战计划：“所以，我们今晚的目标，就是这里。记住，我们的策略，不叫砸场子，叫‘精准点杀’。进去之后，不要急着上桌，先观察，找出那个最有钱、最爱炫耀、也最输不起的‘凯子’，行话叫‘水鱼’。然后，集中火力，只针对他一个人。赢到我们预设的金额，立刻收手走人。这样既能拿到足够的资金，又能将风险降到最低，还能顺便打响我们的名气。这叫什么？这叫‘品牌初期口碑营销’。”
周星祖听得连连点头，虽然对那些新名词还是一知半解，但林小乐的思路清晰，逻辑严密，让他感到无比的信服。
“阿杰，你的任务最简单，也最重要。”林小乐转向阿杰，“你什么都不用做，就站在我们身后，用你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告诉所有人，我们是来赢钱的，不是来找茬的，但谁要是想找我们的茬，后果自负。”
阿杰冷酷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好了，全体都有！”林小乐一拍手，“换上我们最好的‘作战服’，‘赌圣梦工厂’的第一次正式对外业务，现在开始！”
夜晚的福州路，灯红酒绿，人来人往。
百乐门麻将馆的门口，挂着两盏硕大的红灯笼，门口站着的两个穿着制服的门童，见到林小乐三人走来，本想上前拦住。但当他们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周星祖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深灰色的修身西服，雪白的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带，再加上那张经过一周休养、已经恢复了英气的脸，以及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的眼睛。这分明是一位家世不凡的贵公子。
而他身后，左边是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师爷”，右边是穿着黑色风衣、气场强大到令人窒息的“保镖”。
这组合，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门童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恭敬地为他们拉开了门。
麻将馆内，紫檀木的桌椅，天鹅绒的窗帘，空气中弥漫着上好的雪茄和脂粉混合的味道。一桌桌的麻将牌，在那些穿着旗袍的贵妇和西装革履的男人们手中，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林小乐的目光，如同雷达一般，迅速扫过全场。
很快，他就锁定了一个目标。
东边靠窗的一桌，一个挺着啤酒肚，满口金牙，手指上戴着三四个翡翠戒指的胖商人，嗓门最大。他一边摸牌，一边对着身边的舞女上下其手，输了钱就骂骂咧咧，赢了钱就得意洋洋地把金条拍在桌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目标锁定，金牙王，钱多，人傻，性子急，完美的‘水鱼’。”林小乐在周星祖耳边低语，“那桌上，他对面那个不怎么说话，眼神像狐狸一样的瘦子，应该是‘媒子’。另外两个，是真正的肥羊。阿星，到你了，记住我们的计划。”
周星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走上前，很有礼貌地站在桌边，等他们打完这一圈。
“老板，玩得不小啊。”周星祖看着金牙王桌上那几根小黄鱼，微笑着开口。
金牙王抬眼看了看他，见他气度不凡，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便咧着金牙笑道：“小兄弟也想来玩两把？好啊，我今天手气正旺，不介意多赢你一个。”
周星祖也不答话，只是从怀里掏出林小乐给他的全部“启动资金”——五块大洋，轻轻地放在了桌角。
那轻描淡写的态度，和那区区五块大洋形成的巨大反差，让金牙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怎么？小兄弟，看不起我王某人？来我这里玩，至少得是这个数。”说着，他拍了拍桌上的一根金条。
“王老板误会了。”周星祖拉开椅子，从容坐下，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笑容，“我只是觉得，赌钱嘛，应该有个彩头。这样吧，我这五块钱，就当是入场费。我赢了，您桌上的钱归我。我输了，我再赔您一根一模一样的金条。您看如何？”
这番话，狂妄到了极点。
整个麻将馆的声音，都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张桌子上。
金牙王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他感觉自己被一个毛头小子给羞辱了。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怒极反笑，“年轻人有种！我今天就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牌局，正式开始。
林小乐站在周星祖身后，双手插在裤兜里，看似在悠闲地观战，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桌上每个人的微表情，每个人的小动作。
周星祖牢记着林小乐的教导，开局打得极其稳健，不贪功，不冒进，只是默默地跟张，算牌，偶尔吃碰，让自己保持在一个不输不赢的局面。
金牙王急于求胜，打得大开大合，很快就点了几次小炮，输了一些零钱，脸色越来越难看。
“妈的，什么破牌！”他狠狠地将一张牌拍在桌上。
林小乐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看到，在金牙王拍桌子的瞬间，他左手的小指，在牌堆的边缘，极其隐蔽地拨了一下。而他对面那个瘦子，则在下一轮摸牌时，状似无意地多摸了一张牌，又飞快地塞了一张回牌堆。
是暗号！他们在换牌！
林小乐不动声色地扶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镜。
这是暗号——对方出千，提高警惕。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星祖的心头，也猛地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并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但在他那经过极限训练后变得无比敏锐的感知中，牌桌上那原本和谐流畅的“气”，乱了。
他感觉到，有一股不属于正常牌局的、带着滞涩和阴谋的气息，从金牙王和那个瘦子之间，传递了过去。
天赋与训练，在这一刻，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他抬眼看了一眼林小乐，正好看到对方扶眼镜的动作。他心中顿时了然。
但他没有声张，反而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继续平静地打着牌。
接下来的几圈，金牙王的手气，突然变得出奇的好。不是自摸，就是做成了大牌。他桌上的钱，越堆越高，脸上的得意之色，也越来越浓。
而周星祖，则开始“输钱”了。但他输得很有技巧，每次都只输一点点，既能让金牙王感到满足，又不至于伤筋动骨。
他在喂鱼，用小鱼，去钓那条最肥的大鱼。
林小乐看着周星祖的表现，心中暗暗喝彩。这小子，已经不是愣头青了，他已经学会了思考，学会了布局！
时机，在不知不觉中成熟。
又一圈开始，当牌局进行到中段时，林小乐看到，那个瘦子又一次打出了暗号，而金牙王脸上，则闪过了一丝难以抑制的狂喜。
林小乐知道，决胜的时刻，到了。
他缓缓地、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衣领。
——机会来了，下重注！
周星祖接收到了信号。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牌，那是一副已经听牌，但牌面很小的“平和”。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轮到他摸牌时，他的手，在牌堆上空，停顿了零点一秒。
就是这零点一秒，他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他能“听”到的，只有牌堆里，每一张麻将牌那微弱的“呼吸”。有的“呼吸”急促，有的平缓，有的，则散发着一股强烈的、与他手中牌组格格不入的“排斥感”。
而其中一张牌，却仿佛在向他发出呼唤，散发着一种温润而亲切的气息。
就是它了！
他猛地睁开眼，手指落下，精准地摸起了那张牌。
翻开一看——九万！
他手中的牌，瞬间变成了“清一色”、“碰碰胡”、“杠上开花”的超级大牌！
“胡了。”
周星祖将牌轻轻推倒，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麻将馆里轰然炸响。
金牙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星祖推倒的牌，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副原本以为稳赢的“大三元”，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已经通过作弊，算准了牌堆里根本没有能让这小子胡大牌的牌！他怎么可能摸到一张九万？难道他能隔着牌背看穿牌面吗？
“王老板，承惠。”周星祖站起身，指了指桌上那堆积如山的金条和大洋，微笑道，“按照约定，这些，现在是我的了。”
“你！你出老千！”金牙王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身后的几个保镖，也立刻围了上来。
整个麻将馆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然而，周星祖还没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了。
“他没有出千。”
是阿杰。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那几个保镖面前。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但那几个身形彪悍的保镖，却像是被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一样，竟无一人敢再上前一步。
阿杰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脸色煞白的瘦子身上，缓缓开口：“倒是你，刚才换牌的时候，袖口掉了一张‘红中’出来。”
瘦子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袖口，脸色变得惨无人色。
阿杰只是在诈他，但他自己，却不打自招。
真相，不言而喻。
金牙王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作弊被当场抓包，这比输钱，更让他感到丢脸。
“愿赌服输。”林小乐此时才悠悠地开口，他走到桌边，将那些金条和大洋，不紧不慢地装进一个布袋里，“王老板是生意人，应该懂得‘信誉’两个字的重要性。今天这事，传出去，对您的名声，可不太好听啊。”
他这是在给金牙王台阶下。
金牙王死死地盯着镇定自若的林小乐，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周星祖，最后，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如山一般可怕的阿杰。
他知道，今天，他栽了。而且栽得彻彻底底。
“算……算你们狠！”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颓然坐了回去。
林小乐冲他笑了笑，拎起沉甸甸的钱袋，对周星祖和阿杰使了个眼色。
“我们走。”
在整个麻将馆或敬畏、或嫉妒、或恐惧的复杂目光中，三人组，如来时一样，从容地转身离去。
回到石库门的阁楼，林小乐将钱袋“哗啦”一声倒在桌上，金灿灿的小黄鱼和银光闪闪的大洋，铺满了整个桌面。
“干得漂亮！”林小乐兴奋地拍着周星祖的肩膀，“阿星，你的表现，超出我的预期！尤其是最后那一手，你是怎么做到精准摸到那张九万的？”
周星祖自己也有些茫然，他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感觉：“我……我也说不清楚。就好像，我能感觉到哪张牌是‘对’的，哪张牌是‘错’的。它就在那里，好像在叫我……”
“是特异功能！”林小乐一拍大腿，眼神发亮，“你的天赋开始觉醒了！它不是透视，不是幻术，而是一种超强的直觉，是对概率和气运的终极感知！阿星，你就是天生的赌徒！”
周星祖被说得热血沸腾，看着满桌的钱财，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赌圣”这两个字所带来的力量和荣耀。
林小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他悄悄地拿出胶片盒，集中意念。
【剧情线偏离率：2.5%。】
数字，又上升了。
而这一次，在偏离率的下方，出现了一行全新的、让他瞳孔骤缩的文字。
【警告：核心事件‘绮梦登台’已受中度影响，触发时间大幅提前。相关人物‘丁力’已关注到您的存在。】
丁力！
林小乐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们今晚的行动，虽然隐蔽，但终究还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百乐门麻将馆虽然不是丁力的产业，但能在上海滩开这种场子，背后必然与这位大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这只闯入池塘的鲶鱼，终于搅动起了波澜，引起了鲨鱼的注意。
是福，还是祸？
林小乐看着窗外上海滩的夜景，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赌圣养成计划”的beta测试，似乎有些过于成功了。而这份成功，也让他们提前进入了下一个，也更加危险的游戏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