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没有走向暴怒的连长，而是先踱步到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此刻正缩在地上呻吟的士兵面前。
他蹲下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般直刺对方眼底，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知道吗？你今天本来应该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生死不明的！”袁野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有人生没人教’？呵，你这种连他人底线和伤痛都肆意践踏的垃圾，才真正不配谈家教！今打你是替所有被你那张臭嘴伤害过的人教训你！不服？随时来找我，我奉陪到底！”
那士兵被他看得浑身发冷，瑟缩着不敢对视。
随后袁野站起身，走到班长王瑞面前，看着他额头的伤，眼神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歉意。
“班长，对不起，连累你了。这份情，我袁野记下了。” 王瑞摆摆手，示意他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袁野这才转向怒火中烧的连长。他站得笔直，目光坦然无畏地迎上排长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新兵的胆怯。
“连长”袁野的声音沉稳有力，“我承认我动手打人，违反纪律，该罚！无论关禁闭、加练、甚至记过，我袁野绝无二话，认罚认打！”
随后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但是，‘遣退’这个处分，我绝不接受！因为这不是事情的真相，更不是公正的裁决！”
“真相？”连长冷笑，“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你把人打成这样，王班长头上的包也是证据！你还想狡辩？”
“我打他，是因为他恶意侮辱我的母亲，侮辱我逝去的亲人！”袁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在安静的宿舍里如同惊雷炸响！
只见他猛地指向地上那个士兵，“他骂我‘有人生没人教’！连长，您告诉我，一个军人，一个战友！
能对另一个战友说出如此恶毒、毫无底线、直戳人心窝子的话吗？！这是赤裸裸的人格侮辱和精神霸凌！部队的条例里，难道没有禁止侮辱战友、禁止精神伤害这一条吗？！”
袁野的质问掷地有声。连长愣住了，他看向地上那个士兵。只见对方眼神闪烁不敢抬头，显然是默认了。
袁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沉重的伤痛。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在我生日的前一天，因为……因为一些她无法控制的、极其残酷的原因……永远离开了我。
从那天起，我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忌日！我从不庆祝生日！这件事，我从未主动提起，因为这是我最深的伤疤！”
随后袁野环视一周，目光扫过那些之前嘲讽他的人，最终落在排长脸上。
“班长好心，想给我过生日，我理解，也感谢！但我拒绝了，因为我无法在那一天庆祝！这有错吗？我的拒绝就成了某些人肆意侮辱我母亲、侮辱我家教的理由？！”
宿舍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袁野话语中巨大的悲痛和那个残酷的真相震撼了。
王瑞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痛惜。那些之前嫉妒袁野跟着起哄的新兵，此刻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袁野挺直脊梁，眼神坚毅地看向连长。“我动手打人，我认罚！但请您告诉我，面对这样恶毒的针对逝去亲人的侮辱，一个血性男儿，除了用拳头扞卫母亲的尊严，我还能怎么做？！
难道要我唾面自干，任由他侮辱我的母亲，然后笑着对他说谢谢？！
如果部队认为，面对这种侮辱，我应该忍气吞声才叫有纪律，那这样的部队，我袁野待着也憋屈！
您要遣退我，行！但请把我刚才的话，一字不落地写进我的档案！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袁野为什么动手！我袁野，为什么被遣退！”
袁野的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真相大白，是非曲直瞬间翻转！
连长脸上的怒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复杂和凝重。
随后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眶微红却倔强挺立的新兵，又看了看地上那个口出恶言的士兵，再看看额头带伤却一脸恳切的王瑞。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许多。“袁野……”
他话未说完，沈栀意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报告连长！真相已经清楚！袁野动手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他维护的是军人尊严，是孝道人伦！
而真正违反纪律、挑起事端、造成恶劣影响的，是那个口无遮拦肆意侮辱战友、伤害他人心灵的士兵！要处罚，也该处罚始作俑者！袁野的处罚，不应是遣退！”
王瑞也立刻上前一步，恳切地说。“连长！袁野是块好料子！今天这事，归根结底是那个兵嘴太欠！袁野一时冲动，但情有可原啊！我愿意为他担保！请排长再给他一次机会！”
宿舍里的气氛彻底变了。地上的士兵成了众矢之的。
连长沉默了几秒钟，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威严。
“袁野！动手打人，无论原因，严重违反纪律！关禁闭三天！写深刻检查！训练量加倍！”
随后他目光锐利地转向地上那个士兵。“张强！恶意侮辱战友，言语恶毒，严重破坏团结，是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关禁闭五天！写检查！全连通报批评！再有一次，直接滚蛋！”
“至于遣退……”排连长看向袁野，眼神复杂，“处分撤销！袁野，你记住，拳头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
你的委屈，部队会给你公道！但你的拳头，必须学会在纪律的框架内挥舞！这次是教训，也是机会！听清楚没有？！”
“是！听清楚了！”袁野挺胸抬头，大声应答。
禁闭和加练的处罚虽重，但比起遣退的污名，已是天壤之别！更重要的是，母亲的尊严，他扞卫住了！
一场风波，在袁野冷静而有力的“反转”下，尘埃落定。
沈栀意看着袁野坚毅的侧脸，终于松了口气。
她知道，袁野心中的那道坎并没有完全过去，但他已经学会了用更成熟的方式去面对。而那个“两极反转”，确实精彩至极。
这时男兵连长高明犀利的目光越过袁野，落在门外正擦着头发的沈栀意身上，仿佛要将她看个通透。
袁野心头一紧，一个箭步侧身上前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沈栀意，对着排长大声道。
“报告！是我让老六去叫的她！她根本不知情，就是被我连累才过来的！”他毫不犹豫地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生怕沈栀意受半点牵连。
高明收回视线，没好气地瞪了袁野一眼，那眼神明晃晃写着“你当我傻？”。
“少在这儿跟我打马虎眼！你班长早跟我汇报过了！就这丫头片子，她要凌晨三点去捡破烂，你小子两点就能扛着麻袋在垃圾堆边上候着！”
他懒得再跟袁野掰扯，转而瞪向沈栀意，语气严厉。“你！我管不着你！自己去找你们女兵连长郎月，把今天擅闯男兵宿舍、干扰他连事务的事儿，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主动认罚！”
吼完沈栀意，他立刻调转火力对着袁野咆哮。“至于你！袁野！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去禁闭室！”
“是！” 袁野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风暴中心，响亮地应了一声，一把拉起还在擦头发的沈栀意，“快走！”。
两人如同逃出生天，在又一次关乎去留的危机边缘，有惊无险地“同生共死”了下来。
跑出连长视线范围，沈栀意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忍不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袁野也被她的笑声感染，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撒开腿就在林荫大道上狂奔起来，“煽风点火”组合又一次“大冒险”成功。
“来啊！比比谁先到路口！”沈栀意一边跑一边回头向袁野下战书。
“比就比！输了请喝汽水！”袁野毫不示弱，加速追了上去。
正值海军新兵结束训练收队回营。
沈栀意和袁野这风风火火、你追我赶的场面，瞬间又成了焦点。
尤其是当沈栀意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队列中那道格外挺拔冷峻的身影时，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紧张感如同藤蔓瞬间缠住了她的手脚，刚才奔跑时的流畅感荡然无存。
沈栀意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前挪了几步，那姿势活像刚安上四肢的木偶。
“噗哈哈哈！” 紧跟在后的袁野目睹这滑稽一幕，直接笑弯了腰。“沈栀意！你干嘛呢？玩木头人还是刚学会走路啊？哈哈哈哈！”
沈栀意这才惊觉自己的窘态，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尴尬地停下脚步强作镇定地对着走近的向羽扯出一个笑容。“嗨，向羽！训练……结束啦？”
向羽的目光冷冷扫过两人。
沈栀意一头半湿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在夕阳下泛着微光。身后的袁野则是一脸痞笑，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下的碎石子，一副悠哉悠哉亦步亦趋跟着她的模样。
“哼！”又是一声熟悉的的冷哼。向羽目不斜视，径直从两人身边走过。
然而，就在与袁野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看似随意肩膀却带着明显力道，重重地撞在了袁野的胳膊上！
“哎哟我去！”袁野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随即他稳住身形，揉着被撞疼的地方，冲着向羽挺拔冷漠的背影嚷嚷。“嘿！大冰块！你走路不看道啊！直眉瞪眼的往人身上撞！懂不懂交通规则！”
嚷嚷完，袁野立刻戏精上身，转向沈栀意夸张地撅起嘴，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相，指着向羽的背影告状。
“沈栀意！你看他！他欺负我！撞得我骨头都要散架了！我这脖子还伤着呢，伤上加伤啊！”
沈栀意看着向羽头也不回走远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随后她扭过头，看着袁野那副“求安慰”的样子，下意识地就想替向羽开脱。“哎呀，他……他可能真不是故意的，人多嘛……”
“不是故意的？！”袁野瞬间炸毛，蹦到沈栀意跟前，指着宽敞的林荫大道，“你看看！你看看这路多宽！并排开坦克都绰绰有余！他非得往我身上蹭？
沈栀意，你少替他打掩护！你就是偏心！我这脖子现在疼死了，肯定是他撞的！”
沈栀意被他戳穿心思又羞又恼，抬脚就给了袁野小腿肚子一下。
“装！接着装！你脖子疼？刚才在宿舍里把那废物揍得满地找牙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脖子疼？那时候生龙活虎的劲儿呢？”
袁野被她噎得一时语塞，气得伸手就去戳她脑门。“你！你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你个见色忘友的……”
“行了行了！” 沈栀意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打断他的控诉，“赶紧滚去你的禁闭室报到吧，弱鸡！人家轻轻一碰你就歪歪扭扭的，我看你是纸糊的！”
然后趁着袁野气得跳脚准备反击的空档，沈栀意敏捷地转身就跑，边跑边朝他做了个鬼脸。
留下袁野在原地气得直跺脚，对着她跑远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沈栀意跑出一段，速度才慢下来，心里开始琢磨：袁野这关是过了，自己这边……该怎么去跟排长郎月“自首”呢？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感觉头又开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