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机消失的瞬间,墨渊四人感受到的并非穿越空间的颠簸,而是一种意识的彻底剥离与重构。物理形态仿佛在那一刻溶解,只剩下最纯粹的精神本质,被投入一条由纯粹流光构成的隧道,向着某个不可知的核心坠落。
仿佛度过了宇宙的一生,又仿佛只是心跳的间隙。当他们重新“感知”到自身存在时,发现自己并非处于某个物理空间,而是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流动的光影和信息碎片构成的浩瀚海洋之中。这里没有重力,没有空气,甚至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光线和声音,一切感知都直接作用于意识本身。
这里就是“记忆回廊”。它并非一座建筑,而是那个消亡文明集体意识与全部知识的最终归宿,一个庞大无比的信息奇点。
无数巨大的、半透明的“信息体”在他们周围缓缓漂移、沉浮。这些信息体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展开的星图,其中亿万星辰并非静止,而是精确演绎着诞生、燃烧与寂灭的全过程;有的则像是凝固的史诗,记录着某种生命形态从单细胞到建立横跨星系的庞大帝国的完整进化链;还有一些,纯粹是复杂到令人目眩的数学模型和物理定律的可视化呈现,每一个符号都蕴含着撼动现实的力量。
他们“看”到有文明将恒星如同棋子般摆布,编织出汲取真空能量的巨网;他们“听”到有智者穷尽心力,试图解读时间弦上最细微的震颤;他们“感受”到有艺术家创造出能直接共鸣灵魂的 symphonic of light and void (光与虚空的交响诗)……辉煌,壮丽,其科技与艺术的成就,远远超出了当前宇宙任何种族的想象边界,仿佛神话照进了现实。
然而,所有的“信息体”,无论其最初记录的是何等璀璨的成就,其最终的“画面”或“结局”,都毫无例外地指向同一个归宿——那片无法用任何语言准确描述的、席卷并吞噬一切的“混沌之潮”。
它不是军队,不是怪物,而是一种更为根本的、规则层面的腐败与崩塌。在它的影响下,稳定的物理常数开始波动、失效;严谨的逻辑链条从内部断裂、崩溃;有序的能量衰变成无序的乱流;空间本身褶皱、撕裂;时间失去线性,变得支离破碎。他们“目睹”强大的舰队在航行中突然整体量子化消散,辉煌的星城在刹那间由内而外“腐烂”成意义不明的几何堆砌,无数的智慧个体在绝望中意识溶解,回归最原始的混乱波动……
没有硝烟,没有呐喊(或者说,所有的呐喊都已被混沌本身吸收、扭曲),只有一种冰冷的、绝对的、如同热力学第二定律般不可抗拒的“终结”过程。再强大的科技,再深邃的哲学,在这规则层面的溃败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们“听”到了无数意识在最终时刻发出的、混合着不甘、恐惧、释然与最后警示的精神尖啸,这些尖啸本身也成了混沌的一部分。他们“看”到了“方舟计划”是如何在绝对的绝望中被启动,无数的“伊甸备份节点”(摇篮)被以超越维度的技术抛向宇宙的夹缝,承载着最后的火种,如同在洪水中四散漂流的诺亚方舟,寄望于渺茫的未来。
这里没有具体的敌人,只有一段段冰冷而残酷的、属于一个早已消亡的超级文明的历史记录。它像一座巨大的、无声的文明墓碑,以其自身的毁灭,无声地诉说着在绝对的“无序”面前,即便是极致的“有序”与“辉煌”也难以幸免的宿命。这份认知带来的沉重,远比任何实体怪物的威胁更令人窒息。
巨大的信息洪流持续冲击着四人的意识。曦光的脸色苍白,身体在现实中微微颤抖,需要竭力集中精神才能保持自我不被这浩瀚的历史与悲怆同化。燧石的电子眼疯狂闪烁,记录着这远超他处理极限的信息流,外部装甲甚至因为数据过载而发出细微的嗡鸣。就连墨渊和凌霜,也感到灵魂仿佛被置于宇宙级的锻锤之下,光暗融合之力自发地加速运转,在他们意识核心周围形成一层薄薄的灰色光晕,才勉强在这无边无际的信息风暴中维持着意识的清明与独立。
“寻找……‘初始蓝图’……”墨渊以纯粹的意念发出指令,在这片意识的海洋中,语言已失去意义。他们的存在,如同投入亘古死寂湖面的石子,在这片承载着无数消亡灵魂记忆的深海中,荡开了微弱的涟漪,向着那可能蕴藏着最终答案的深处,艰难地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