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边缘的传送光芒尚未完全消散,林亦辰踉跄的身影已出现在净源潭畔预设的接引阵法之中。甫一落地,强撑的那口气便泄了,身躯晃了晃,险些栽倒。早已守候在此的数位擅长疗伤的蓬莱修士立刻上前,欲要搀扶。
“不必。”林亦辰摆手,声音沙哑低沉,自己勉力站稳。他周身衣衫多处被血浸透,与虚空尘埃混合成暗褐色,面色惨白如金纸,气息更是微弱紊乱,尤其是眉心处,一点混沌灵光明灭不定,显然界域受损严重。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目光第一时间便投向不远处莲台上的苏云裳。
苏云裳同样虚弱,由洛水元君与云缈真人一左一右扶着,正在服食灵丹。她脸色苍白,嘴角血迹未干,身后的净世玄莲虚影也显得有些萎靡,莲瓣光泽黯淡。感受到林亦辰的目光,她抬眸望去,四目相对,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关切与那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都还活着,便是大幸。”洛水元君见两人虽伤重却无性命之忧,松了口气,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敬佩,“二位此番行险,功在千秋!魔巢受此一击,其通道构建进程至少被打断十日以上,为我蓬莱争取了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
此时,离火真人与慧明大师也从前沿防线匆匆赶回,见到二人模样,离火真人虎目圆睁,急道:“怎地伤成这样!快,送二位去‘蕴灵洞天’疗伤!”蕴灵洞天乃是蓬莱灵气最浓郁、最利于疗伤养元的秘境之一。
林亦辰却摇了摇头,看向万象殿方向:“仙尊处可有最新指示?魔军反应如何?”
他话音刚落,一道流光自万象殿方向飞来,化为居中仙尊的虚影。虚影面容依旧严肃,但眉宇间少了几分之前的沉重,多了一丝赞许:“林小友,苏仙子,且先安心疗伤。方才干扰,成效卓着,魔巢能量循环紊乱,噬界天魔受反噬不轻,其先锋部队调动亦出现迟滞。据天幕与外围探查,对方至少需要七日方能初步稳定内部,重新组织攻势。”
七日!这意味着蓬莱获得了一段极其宝贵的、原本不存在的缓冲期!
“然,”居中仙尊话锋一转,虚影目光扫过众人,“此亦意味着,七日之后,魔军之反扑,必将空前猛烈,不死不休。尔等伤势,务须在五日内恢复八成以上战力。蕴灵洞天已为二位开启,各类疗伤圣药任凭取用。离火、慧明,你二人暂代锋锐指挥,协同各脉,加固防线,演练合击。洛水、云缈,全力辅助苏仙子恢复,并巩固净世天幕。”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
“林小友,苏仙子,蓬莱存亡,系于二位之身,万请保重。”居中仙尊虚影深深看了林、苏二人一眼,随即消散。
命令清晰,时间紧迫。林亦辰不再坚持,与苏云裳在洛水、云缈的陪同下,化作流光飞向位于问道峰深处的蕴灵洞天。
洞天之内,果然别有乾坤。并非想象中的山洞,而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独立小天地,天空有祥云流转,地面灵泉泊泊,奇花异草遍地,灵气浓郁到化为氤氲雾气,吸一口便觉通体舒泰,伤势都似乎轻了三分。中央有一汪乳白色的灵液潭,乃是万年石髓与天地灵机所化,疗伤效果最佳。
林亦辰与苏云裳各自在灵液潭边寻了一处平整玉石,盘膝坐下。无需多言,两人皆闭目凝神,开始全力疗伤。
林亦辰内视己身,情形不容乐观。强行承载、投送归墟寂灭道韵,对混沌界域的冲击远超预期。那初生的界域灵光不仅黯淡,表面更是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可能碎裂。界域内初步演化的清浊二气也变得混乱不堪,甚至有倒退回混沌未分状态的趋势。经脉脏腑的伤势虽重,但以混沌之体的强悍与灵药辅助,恢复起来反倒相对较快,真正的难点在于修复界域,稳固道基。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神沉入那受创的界域之中。混沌道韵艰难地运转,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开始一点一点地抚平灵光上的裂纹,理顺混乱的清浊之气。蕴灵洞天精纯无比的灵气与灵液潭中磅礴的生命精华,被他源源不断地汲取、炼化,融入界域,滋养着那受损的核心。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仿佛在破碎的琉璃上雕花,稍有不慎便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导致界域崩溃。
另一边,苏云裳的伤势主要在于心神透支与净世本源震荡。强行构建、维持“净世导引通道”,并在最关键时刻顶住归墟乱流冲击、构筑滤网,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净世玄莲虽未出现结构性损伤,但光华黯淡,莲心那点青金色光点也显得有些萎靡,与祖脉青莲的共鸣都弱了许多。
她同样借助此地浓郁的生机与灵气,缓缓运转净世心法。玄莲清辉如潺潺溪流,洗涤着疲惫的心神,修复着震荡的本源。洛水元君与云缈真人守在一旁,不时以精纯的水元之力或温和的禁制道韵相助,引导灵气更有效地滋养她的玄莲。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流逝。洞天无日月,唯有灵气的流转与生机的勃发。
一日过去,两人面色稍缓,气息趋于平稳,但距离恢复战力,依旧遥远。
两日过去,苏云裳身后的玄莲虚影重新变得凝实,清辉渐亮,她率先睁开了眼睛,虽未完全复原,但已恢复了六七成状态。她看向仍在闭目疗伤、眉头微蹙的林亦辰,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她能感觉到,林亦辰的伤势,尤其是道基之伤,比她预想的还要棘手。
她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守在一旁,同时开始尝试以恢复了大半的净世之力,沟通净世天幕,感应外界局势。天幕传来的反馈让她稍稍安心:蓬莱外围防线正在离火与慧明的指挥下紧锣密鼓地加固,周天星辰大阵的核心阵基修复进度因资源倾斜而大大加快,预计四日内可完成基础功能。魔巢方向依旧能量紊乱,大规模调动的迹象尚未出现,但零星的、充满暴戾的魔念扫描不时扫过蓬莱外围,显示着对方并未放弃,只是在积蓄力量,舔舐伤口。
第三日,林亦辰周身忽然泛起一层朦胧的混沌雾气,雾气之中,隐隐有星光生灭,地火水风演化之景一闪而逝。他体内传出一声微不可察、却仿佛大道初鸣的轻响。那布满裂纹的界域灵光,终于在这一刻,被混沌道韵与海量灵气勉强粘合、稳固下来,虽然距离完全恢复尚远,且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道伤”痕迹,但至少暂时无崩溃之虞。他的气息也随之稳步回升。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色虽不如全盛时深邃,却也恢复了清明与锐利。看到守在一旁的苏云裳,他微微颔首:“让你担心了。”
“界域可还稳固?”苏云裳关切问道。
“暂且无碍,但此次道伤恐需长久温养。”林亦辰坦言,随即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苏云裳将这几日感应到的情况简要告知。
林亦辰听罢,沉吟道:“七日缓冲,已过近半。我方阵基将成,防线加固,魔军内部却仍在混乱。此消彼长,或是我等主动出击,扩大战果之机。”
“你想再行袭扰?”苏云裳眉头微蹙,“你伤势未愈,且对方必已加强戒备。”
“非是强袭。”林亦辰眼中精光闪烁,“经此一遭,魔军对归墟之力必然忌惮万分。或可故布疑阵,以小股精锐,携带模拟归墟波动的法器,在其外围频繁现身、骚扰,使其风声鹤唳,疲于奔命,进一步拖延其整军时间。同时,蓬莱可借此机会,全力完成大阵,并……或许可以尝试,沟通飞升台。”
“沟通飞升台?”苏云裳一怔。
“不错。”林亦辰站起身,望向洞天之外,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座白玉仙门,“‘绝地天通’虽阻,但飞升台本身与仙界残存法则的联系并未完全断绝。若能引动一丝真正的‘仙道接引之力’,哪怕只是虚影或余韵,对于魔气与域外天魔,都将是最致命的威慑与净化。此或可成为决战时的胜负手。”
这个想法极为大胆。飞升台涉及此界根本奥秘与昔日大道之争的伤痕,轻易触动,后果难料。但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任何可能的力量,都值得冒险尝试。
苏云裳思忖片刻,缓缓点头:“此事需三位仙尊首肯,且须万分谨慎。不过……以净世玄莲与青莲本源之亲和,或可助你感应、引导那一丝可能存在的仙机。”
两人计议初定,便不再停留。他们伤势虽未痊愈,但已恢复基本行动与大半战力,时间不等人。
携手走出蕴灵洞天,外界阳光正好,但蓬莱上空的肃杀之气却愈发浓郁。距离魔军可能的总攻,仅剩四日。这四日,将是决定命运的最后准备期。
疗伤暂毕,风云再聚。最终的决战舞台,已然就绪。